屋里只有她和灵芸两个。

“灵芸仙子请坐。”

“灵芸未经仙上允许，为绛雪仙子绘制了丹青，请仙上莫怪。”

“仙子为小女绘制丹青，本仙感激。仙子带着小女丹青来访，莫非是讨要酬劳？”

耐冬仙子一拂袖，案上出现了一个玉碟，碟内明晃晃的至少有500灵晶。

早就听说耐冬仙子当年未升仙之时，与夫君冬青树妖在劳山占山为王，富甲一方。

果然出手阔绰。

灵芸笑笑：“为绛雪仙子绘制丹青，乃出自小仙心意，不收灵晶。“

耐冬仙子淡淡的：“你从未见过绛雪，对她哪来的心意？”

“绛雪仙子为造福人族，去凡间历劫，小仙感念其大义。”

“小仙已将绛雪的丹青交给玄青殿下，他将此丹青复制许多份，交给四海八荒山神土地，寻找绛雪仙子。”

“殿下愿意帮本仙寻回孩儿？”耐冬仙子难以置信。

自母神娘娘来仙宫钦定灵芸为凡间花神，命药王司掌凡间草药之后，历劫失败下落不明的杜蘅和绛雪已经越来越少被提及。

章河府派出仙使寻找几次皆一无所获，渐渐也没了动静。

“千真万确。”灵芸道。

“殿下说了，既然星宿仍在，两位仙子就一定没有陨落。他定要将一起历劫的同伴找回来。”

耐冬仙子苍白的面颊上，喜悦只停留了片刻便转瞬而逝，缓缓道：

“本仙知道，你来是有其他事。”

灵芸亦不想兜圈子，只稍顿了顿，道：

“仙上，耐冬花瓣破损和百花衣有蜜蜂之事，您想必听说了。”

“只要证明茶花花粉的确会让蜜蜂幼虫死亡，就能拖延调查的时间。”

“茶花的习性只有仙上亲自证明才能令人信服。小仙想求仙上出面作证，为牡丹宫主查出真相再争取些时日。”

耐冬仙子低头看着手中的绛雪画像。

灵芸道：“这并非交易，无论仙上如何决定，小仙和殿下都会寻找绛雪。”

耐冬仙子抬头注视灵芸片刻，复又沉默不语。

“仙上有顾虑？”

耐冬仙子轻轻一叹。

“花界谁不知道，芍药副宫主与宫主不睦，神后却器重芍药副宫主。”

木系四府虽以宗颐上神为尊，但如今上神避世，执掌仙宫的是神帝神后。她若出头替灵芸和牡丹宫主作证，便得罪了芍药副宫主和神后。”

屋子里燃着气味清幽的柏子仁香。

这是芍药副宫主喜欢的香。

副宫主想必已经来过了。

没有证据，光凭猜测，眼下还不能跟耐冬仙子说绛雪很可能正是被芍药副宫主所害。

灵芸道：“小仙来百花宫时间不长，却知道牡丹宫主对仙上一向尊重，以礼相待，时常训斥那些背后非议的仙子们。”

“而今也只有牡丹宫主仍在悬赏寻找绛雪的下落。”

耐冬仙子道：“本仙并非不感念牡丹宫主恩德，只是我在这仙宫中无依无靠，倘若宫主之位生变，今后怕是日子难过。”

她将卷轴放到案上，手腕轻移，从袖中掉出一方帕子。

灵芸替她拾起来，帕子上绣着一树冬青。

“听说仙上的夫君冬青树妖是木灵妖精中修为最强的大妖之一。”

“没有之一。”

“仙上想成仙，仙上的夫君修为强大，修仙不成问题，当年为何不劝他一起修仙？”

“夫君的阿爹阿娘在他年幼时殒命于天雷，他说神族是非善恶不分，绝不与神仙为伍。”

耐冬仙子喃喃道：“若非怀了绛雪，我也不是非要升仙不可。”

当年宗颐上神在劳山赏雪，见耐冬茶花在皑皑白雪中美不胜收，心有所动。

试过耐冬花精的灵力修为，赐给了她一颗九紫神丹。

她收下神丹，犹豫了许多时日。

“我曾立誓要与夫君同生共死，永不分离。”

“但我察觉自己有了孩儿之后，却不想让她当妖精。我不愿孩儿也跟她的爹娘一样，要提心吊胆地躲着500年一次的天雷。”

“六界之中，神仙最为尊贵，我只要吃下宗颐上神赐的九紫神丹，孩儿生下来就可以有大好前程，就可以得长生。”

灵芸默默听着，拿起茶盏，喝了一口。

耐冬和冬青树妖曾是木灵妖族最强大的一对夫妻，且恩爱非常。

宗颐上神赐的这颗神丹，让耐冬离开了妖族，也让冬青树妖从此一蹶不振。

其中的用意……不好去猜。

“即便我和她爹爹占山为王一呼百应，身为朝不保夕的妖精还是太苦了。倘若孩儿可以不必吃苦，为娘为什么要让她吃当妖精的苦？”

灵芸放下茶盏：“仙上既然不愿孩儿吃苦，为何要送绛雪去历凡间5万年的劫呢？”

“那不是一回事。”

耐冬仙子淡淡道：“神仙们个个都说我心狠，将孩儿送去历劫。”

“其他神仙的孩子，天生就有体面。但我的孩子在仙宫想要体面，须得自己去挣。”

“我隐瞒身孕升仙，在百花宫受尽了白眼和羞辱。仙子们讥讽我为了飞升，害得女儿自幼没有爹爹，连自甘做孤家寡人的姮娥仙子都不如。我在冷嘲热讽中带着绛雪咬牙撑了万年。”

自己忍便忍了，还带累了绛雪，年纪小小就被其他神仙的孩儿欺负。

“绛雪的性子随了她爹爹，但凡被欺负就拼命打架，时常闹出事来，让我每日提心吊胆。”

有一回，仙家的孩子们一起在文昌阁听经课，蚕仙的女儿龄尹先动手惹着绛雪，绛雪将她打了，教习仙子却只狠狠责罚了绛雪。

“虽然只是孩童之间的打闹，我也难吞下那口气。”

仙界皆知龄尹是蚕仙私通侍女所生，但那侍女是仙籍，龄尹的出身无疑仍比绛雪高出不少。

彼时百锦阁已经定下由龄尹去凡界历劫，要做未来的凡间桑麻之神，身份更加不同。

“绛雪的出身既改不了，只能用别的事情为她打算。”

耐冬仙子的眼神似乎回到了当年，充满无奈和对改命的渴望。

母神娘娘为了挑选仙家子嗣去凡间历劫，到过百花宫数次。

不同于其他仙府，百花宫两位宫主均无子嗣。

亦没有任何花仙愿意让孩子去历那福祸未卜的劫。

“我最初也并不舍得。有一日，神后娘娘传召本仙，说一直定不下去历劫的花仙，母神娘娘有些心焦。”

“如果本仙愿意让绛雪去历劫，绛雪就能成为未来凡间花神，她的身份就会跟龄尹、淳仁和杜蘅同样尊贵。

“本仙舍了一切来仙宫，无非希望绛雪有个好前程。既然她有更好的前程摆在眼前，本仙确实动心了。”

“绛雪天生承袭了本仙和她爹爹的灵力，又吃过宗颐上神赐的九紫神丹，修为不弱。”

凡间历劫虽苦，既然玄青殿下去得，蚕仙之女去得，药王之子去得，绛雪是跟这些金枝玉叶一起吃苦，总不会错到哪里去。

“不成想，这个决定害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