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宫主示意仙娥呈给桐花仙子。

桐花仙子展开看了，笑道：

“难怪昨夜开始，仙宫不时有练琴之声，都是先知先觉的。”

她将谕令呈到牡丹宫前，道：

“神帝陛下素知母神娘娘擅音律，尤其喜欢好琴，有意办个听琴雅集为娘娘助兴。”

牡丹宫主接过谕令看了：“白瑶宫谕旨，命百花宫承办听琴雅集。”

“如此一来，桐花仙子可没法闲着了，偷不了懒呢。”

桐花仙子喜形于色，道：

“仙宫历来以本仙的桐木斫琴，小仙一定多斫些好琴，供雅集弹奏之用。”

在母神娘娘跟前儿露脸的机会是极少的，十分难得。

牡丹宫主沉吟片刻，道：“桐木斫的琴自是极好的。本宫这回却想有些不同的琴声请母神娘娘和神仙们品鉴，也是花界一番心意。”

桐花仙子微微一怔，很快道：“小仙明白，这些年小仙于制琴多有钻研，最近刚精进了工艺。”

她随手变出一张桐木琴和一张琴桌，道：

“只要使琴上的龙池和凤沼两个出音孔变得稍稍狭隘，便可延长余音扩散。宫主请听，与从前可有不同？”

桐花仙子轻轻拨弄琴弦，琴声清越，如同以金击石。

牡丹宫主赞叹道：“果然很好。”

桐花仙子掩着得意，道：

“好琴要配上好琴艺才是难得。宫主的琴艺乃仙宫一绝，尤其弹奏先火神紫熠上神做的几首曲子，余音绕梁三日不绝，母神娘娘最爱听的。”

“这次听琴雅集，小仙定以最好的琴奉于宫主的琴桌之上。”

牡丹宫主微微一笑，道：“你斫的琴很好，本宫所言想有些不同的琴声，却不止于斫琴工艺。”

“哦？”不止桐花仙子，其他仙子们亦有些好奇。

牡丹宫主命仙娥取来一面琴，道：

“以往制琴，如这般面底皆用桐木。”

她轻触琴身：“桐木为阳木，面底皆阳，无阴阳之道在其中。”

桐花仙子解释道：“面底皆桐，方为纯阳古琴。即使暮夜或阴雨之时弹奏，音色亦不至于沉郁钝默。”

牡丹宫主轻抿了抿唇，道：

“若论天地之大道，天为阳，地为阴，清气升而浊气降。若是选取一种阴木做底，令阳木和阴木分做琴的面底，便能让琴音以天地之理流转，岂不更得声音之妙。”

仙子们领会其中意味，纷纷夸赞。

“宫主的心思果真精妙。”

牡丹宫主想了想，道：“梓木为阴木中极佳的，若是面桐底梓，桐阳而梓阴，桐花仙子以为可好？”

按照灵芸前世凡间的说法，桐木纹理直，不易变形，发声好；梓木坚硬，共鸣好。

面桐底梓，符合乐器原理。

桐花仙子脸色不大好看，并不想说好。

但有了之前聚芳园花境的教训，不敢言语造次。

何况阴阳流转确为神仙们信奉的天地之道，这次听琴会又是特意想在母神娘娘跟前儿展露一些新意思。

自己若不肯让步，倒显得失于狭隘了。

桐花仙子恭敬道：“宫主所言极是有理。那便请梓木仙子与本仙一同斫琴，请母神娘娘鉴赏。”

牡丹宫主点点头。

“小仙遵命！”

树仙队列中的梓木仙子出列行礼，声音响亮。

说罢回到队列中。

喜事从天而降，他容光焕发，将原本就笔挺的身姿站得更直。

牡丹宫主看起来对斫琴之道意犹未尽，谈兴颇浓。

“本宫还想到一事。”

“以往仙界斫琴皆用桐木，桐木导音上佳，音质脆亮，斫琴做筝都是极好的。”

她看向树仙队列中一个不起眼的小仙，道：

“只是，本宫去年冬天去凡间查看时，正遇大风雪，本宫独步于深山树林中，恰巧狂风撼树，风雪击打杉木。本宫听见那声音连绵悠扬，颇得琴音之意蕴。”

“故而本宫有一设想，若取杉木斫以为琴，或许亦可得上佳乐音。”

树仙队列中毫无存在感的杉木仙子正在游神，忽听得宫主似乎提到他的名字。

他忙停住游神，半信半疑地左右张望。

见旁边的树仙花仙蔬菜仙齐齐将目光投向自己，才确定宫主讲的话与自己有关。

诸仙脸上为何都有强烈的羡慕之色？

究竟是什么情况？

自己一直就是个小透明啊。

有什么好事要发生吗？

杉木仙子忙打起十二分精神，竖起耳朵。

桐花仙子有些不安：

“禀宫主，小仙以为，仅凭借风雪吹树木之声，恐怕难以辨别选出适合斫琴的木材。”

牡丹宫主嗯了一声，道：

“这确实只是本宫随意猜想，但也不妨一试。凡事若不尝试，终归不知如何。”

“况且杉木亦为阳木，以杉木为琴面，梓木为琴底，面杉底梓，杉阳而梓阴，亦符合阴阳和合流转的琴音之道。”

桐花仙子不愿再松口，仍欲反对，牡丹宫主抬了抬手，道：

“桐花仙子，桐木琴音质出众，无论是否有其他木可用，做琴终需仰仗桐木，必不会埋没了你的才能。”

“本宫提议，不妨以梓木为底，桐木和杉木分别为面，斫两张琴弹奏，得不同木质音色之美妙，为母神娘娘听琴助兴。”

殿上几位一品花仙纷纷赞同。

梅仙道：“宫主是音律大家，吾等十分期待能随宫主品鉴不同木质的琴声。”

桐花仙子心中极不爽快，只好应诺。

“那便请杉木仙子一并斫琴吧。”

“小仙……遵命。”

杉木仙子出列行礼，仍似难以置信。

晨会散了。

往常树仙们出了含香殿便做鸟兽散，今儿极其兴奋，热闹的声音不绝于耳。

“上一个露脸的是造纸的青檀仙子，这回轮到杉木仙子和梓木仙子给咱们树仙长脸了。”

“梓木仙子去哪儿了？”

“早就一溜烟跑回去砍木头了吧。”

众树仙簇拥走路慢吞吞的杉木仙子。

“杉木仙子，你得了赏赐可要请喝酒啊。”

“斫出来的琴好不好，能不能中选听琴雅集，还不好说呢。”杉木仙子低调回应。

“牡丹宫主最擅音律，她的耳朵能有错吗？”

除了夸奖，也有吓唬的。

“本仙可提醒你，前阵子桐花仙子和杜鹃仙子弄成那样。你从桐花仙子手上抢活，可要小心着点儿。”

“听说桐花仙子是神后娘娘的心腹，当初是神后娘娘抬举她升仙的，弄你还不跟弄只蚂蚁似的。”

晚春的天气，杉木仙子额上冒出细密汗珠。

“哈哈哈，杉木仙子胆子小，你别吓得他不敢斫琴了。”

“别听他吓唬你，这种在母神娘娘跟前儿露脸的机会是常有的么，得修了多大福气才得来。”

“可不是么，只要母神娘娘看上你斫的琴了，不但长脸，以后还能挣不少灵晶呢，凡间的地盘也得多给你分些吧。这种好事，傻子才放过。”

“哎呀，只可惜牡丹宫主去凡间时，那大风雪吹的不是本仙的树，不然可能就让本仙去斫琴了。”

“呸！你还好意思说呢。当年下凡种树，你尽挑那些山明水秀的好地方，将刮暴风雪的山头留给杉木仙子，欺负他老实，如今倒见不得人家好。”

除了夸奖的，吓唬的，酸溜溜的，还有不嫌事儿多的。

“松树仙上，大风雪也吹您老人家的树了吧，怎么宫主没选您家的松木斫琴？”

“呵呵，老夫才不要斫琴。都颐养天年了，逗逗松鼠玩儿不好么？你们年轻神仙自去争吧。”

松树仙子语重心长道：“杉木仙子守好自己斫的琴，莫出什么差错。母神娘娘跟前儿，体面是大体面，若错，也是大错！”

杉木仙子忙躬身道：“小仙谢松树仙上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