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治脏东西的姬姑娘让马车将人送后院去了,准备自己去治脏东西。
沈小姐跟着一道去了。
杨少爷很低调,和平日里的招摇大相径庭,瑟瑟缩缩、偷偷摸摸的样子和平日里风尘居门口总会出现的那么一两个没银子喝酒会姑娘却无论如何也要偷窥些什么的公子哥儿没什么两样,是以也没人注意到他。
倒是杨少菲先注意到了姬无盐,直起身子,背着手,颐指气使地,“你,去,帮我把百合请出来。”
既然进不去,让人出来也可以,大庭广众的,到时候让围观百姓作证,更好。
杨少菲怎么也没有想到,今日刚刚睡醒呢,就会被自家爹要求过来道歉……道歉?凭什么道歉?!说白了,不就是闲来无事闹着玩儿的嘛,好骗,好哄,乖巧,问她要银子也给,这样的女人,只要不作不闹,留在身边何乐而不为?
可娶回家?想什么呢!娶个出身不正的女人,以后这头还怎么抬起来?
再说,这人推了就推了,不是没死嘛……
姬无盐没吱声,只点点头往里走。杨少爷自然早已不记得当初城门调戏过她,他当街调戏的姑娘多了去了,哪能各个都记着,想了想,又招手,问,“哎,等等……听说,孩子没了?”
满不在乎的口气。
沈洛歆的拳头已经捏起来了。
姬无盐点点头,转身问他,“也不知道醒没,若是醒了,我这边需要先去请宋大人过来一趟,杨少爷,一块儿见见?”
见谁?见宋元青那个迂腐玩意儿?
杨少菲当下拒绝地直截了当,“不见!你让她先出来见我!我有话同她说!”
没什么耐性。
更没耐性的是沈洛歆,握着拳头就冲上去了,“见你?没听见人还没醒吗,就算醒了,凭什么要来见你?没让官府过来抓你已经是对你客气了,谁给你的脸让你在这里颐指气使的?”
杨少菲压根儿不认识这位,当下被唬地一脸懵,“你、你谁呀?这是我和百合之间的事情,见不见的,也要她自己开口说一声吧,你算什么玩意儿?”
“都说了,没醒!”
“你说的本公子一个字都不信!现在开门,让我进去亲自看看,若是她没醒,我转身就走,片刻也不停留……真以为你们这里是什么香馍馍嘛,本公子稀罕?”
“不稀罕就不稀罕呗,谁要你稀罕!”
彼时到底是念及沈乐微与自己的那点儿微薄姊妹缘分而被诸多掣肘积攒下来的郁结之气,终于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有那么一瞬间,姬无盐觉得这姑娘和子秋在这方面很像,格外地有正义感。
明明这件事和她们没有关系……偏就是自己把自己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将对方吊起来打一顿。兴许,当事人自己都没那么气。
“好了……”姬无盐安抚沈洛歆,笑嘻嘻地,“杨公子说得对,这是他和百合自己的私事,咱们在里面瞎掺和什么?这人要不要见,还是要问过百合姑娘才是。只是,宋大人也交代了,若是百合醒了,第一时间去衙门知会他一声,咱们开门做生意的,也不似杨公子高门显赫,自是不敢得罪了官差大人……这样吧……”
她言笑晏晏吩咐门房小厮,“麻烦小哥跑个腿儿,去后院问问百合姑娘醒了没,若是醒了,就去官府一趟,请宋大人先过来问话吧,就说……杨公子候着呢。”
这话原先听着还好,很识趣,再听下去却又不对劲了——怎么地,还是要见过宋元青那榆木脑袋?
宋元青算是个异类,杨少菲是不愿意同他打交道的。
换了任何一个人,可能都知道这件事如何才能办得“漂亮”、办得“各方满意”,可他宋元青不知道!杨少菲今日是来道歉的,顺便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说服百合站在他的这一边说些场面话,可不能被那榆木脑袋给坏了去,当下拒绝,“不行,不能找他!找任何人都不能找他!”
“这样,咱们各退一步,我同意你们去找衙门的人过来,但是这个人不能是宋元青!”说着,就去拉姬无盐。
姬无盐微微一侧正要躲开,突然余光间瞥到鹅黄裙衫一角在拐角花坛边,动作倏地一慢,失了先机。
姬无盐慢了半拍,沈洛歆却不慢,一手拉过姬无盐,即便如此,对方指尖还是看看划过姬无盐手腕,修剪地并不平整的指甲略过,瞬间起了一条红痕,然后才有滚圆的血珠缓缓地,沁润出来。
冷白肌肤上一抹血色,刺目的艳丽。
沈洛歆气地连名带姓地吼,“杨少菲!”
杨少菲也是无心之失,可性子使然,自是不忍服软,摸了摸鼻子,理不直气也壮,“吼什么吼,本公子没聋!又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你们风尘居要是穷,买不起上药,本公子待会儿就差人送来!先让我进去见百合!”
“见你个鬼!”沈洛歆老母鸡护着小鸡崽子似的护着姬无盐,“今日你谁也别想见!”
“你个女人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出去打听打听,我杨少菲可不是什么不打女人的男人,惹了我我一样揍!”
“是哟!你何止揍女人,你还杀子呢!人都道虎毒不食子,你杨少菲比虎还毒!”
两人针锋相对,谁也不让谁,眼看着就要掐起来。
门房小厮走了一个,还剩一个。朝云姑姑好生交代过,姬无盐姑娘在这里等同于朝云姑姑的地位,当下自是不敢怠慢,上前一步挡在双方之间,严阵以待。
血色的痕迹渐渐肿了起来,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但也只是看起来如此罢了,姬无盐摆摆手,并不打算同杨少菲就此事计较,彼时自己能躲过,只是不知那鹅黄裙衫躲在暗处作甚,一时间也不敢显出自己格外灵敏的身手来,如此才遭了这小罪。
目光移向那处墙角,鹅黄裙衫已经不见了,敛息感受了一会儿,墙后并无呼吸,看来那人是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