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楚想过很多场景,自己和宁修远如何相见的场景。
宁修远这样的人,传闻太盛,难免让人产生一些先入为主的印象,疏冷、高贵、优雅,像一只精美名贵的古瓷瓶,适合搁在檀香木的架子上远远看着的。
总之,大抵是不大好亲近的。
而且,上官楚记得,宁家这位三爷年纪轻、辈分高,宁家和上官家之前虽无亲属关系,但依着祖父那一辈算起,自己只能算是宁修远的晚辈。
是以……于情于理,不管从什么角度出发,这声“楚兄”实在有些出人意料。
上官楚呆愣当场,出现了鲜少得见的谓之瞠目结舌的表情,而宁修远却已经格外麻溜地绕过了手脚胡乱扑腾的寂风,迎上了上官楚,弯腰作揖之际,已经将一方小小黑玉物件递了过去,“楚兄,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说完,缓缓后退一步,一手背在身后,云淡风轻又清俊端方的样子。
和方才热络的热络样儿判若两人。
姬无盐在一旁都没来得及起身迎接,宁修远的这一系列动作就已经做完了。沈洛歆都惊呆了,拽拽姬无盐,目露疑惑之色。
姬无盐摇了摇头。
上官楚狐疑,低头看向手里那方黑玉,一只雕刻精美的貔貅……龙生九子,其一便是貔貅,常作聚钱招财的吉祥物。黑玉少见,这一方貔貅方印虽小,却也算是价值连城。
只是……送这么一个东西当未来大舅哥的见面礼,未免有些敷衍……是觉得上官家已经落魄到稀罕这么一件小玩意儿了?他眉眼微蹙,低着头随手翻了翻那方黑玉,蓦地目色一凝!
这是……
具体几年前已经记不大清了,总之,宁家二爷宁修仁不知道从哪里得了一方黑玉。黑玉这东西,因着稀少而名贵些,但在他们这些人眼里还算不上稀奇,何况是一方小玉。听说,宁修仁找了个雕刻师傅,准备雕只貔貅,说是招财、镇宅。
谁知,雕刻师动了刀之后才发现,黑玉地下另有乾坤!雕刻师便也不敢下刀了,找了无数个同行集思广益,据说图纸都是改了又改足足折腾了数月,最后出来这样一方黑玉貔貅,底部若隐若现的一条白色幼龙正在酣睡……
宁修仁的这方玉雕刻完成,也算是名动一方,至少他们这个圈子里也是好一番艳羡。龙有九子,其一便是貔貅,而如今貔貅之下白色幼龙悍然入睡,可不就是生生不息之象?本就是聚财镇宅的吉祥物,这一方却带了愈发“生息绵延”的寓意,自然是吉祥中的吉祥,顶顶的吉祥。
大小商人们纷纷奔走相告,不知道多少人意欲高价购买,据说有个富商捧了金山银山田地铺子就为换这一方“生生不息”的聚财之物……不过上官楚素来和这位宁二爷相看两相厌,自然不会过多关注这方黑玉的消息走向,那位富商是谁他也不清楚,只觉得若是真的的话,那当真是脑子坏掉了才是。
上官楚摩挲着手底下这枚黑玉,目色深邃,勾着嘴角笑了笑,没看宁修远,只玩味问道,“三爷此举……是否可以称作‘借花献佛’?只是三爷可能误会了……人人倾慕之物,于我而言可能不过敝履罢了……众所周知,我和你家那位二哥,聊不来。”
何止是聊不来,压根儿就是看不顺眼——那厮脸生得丑便也罢了,偏偏行为举止也没有半分美感,简直就是个土匪!莽夫!地痞流氓!
不过大庭广众之下,上官楚还是换了一个比较含蓄的说法。
说完,并不掩饰地冷哼,手中黑玉递了出去。
宁修远没接,反而又稍稍后退了一步,笑言,“给楚兄的见面礼,自然不能敷衍到借花献佛。何况,一方黑玉貔貅而已,想必对楚兄而言,也并非什么稀罕之物……在下自然不可能到楚兄面前来丢人现眼的。只是,楚兄富可敌国,再如何泼天的财富对楚兄而言,都不过是一两件死物罢了,今日瞧着新奇,把玩片刻,之后便是蒙尘的命运。”
上官楚掂掂手中黑玉,挑眉,“那你这是何意?”声音并不友善。因着宁修仁的关系,上官楚对宁国公府也没太大的好感,如今因着这位即将抢走自己亲妹妹的宁修远便愈发的不快了……宁家,就没一个好东西。
“稍待……”
话音未落,脚步声传来,伴随着某个怒火中烧的声音,“宁修远!你小子拿我的聚财貔貅做什么?!快给我还回来!”
上官楚皱了皱眉头,当下就猜到了来人的身份,啧,当真是没有美感,脸不美,声音也不美,这粗声粗气的……可不就是莽夫土匪。
身后门房小厮追得气喘吁吁的,“二爷、二爷……您慢点儿,小的、小的为您去通报姑娘……”
“通报什么通报?他宁修远过来的时候你们怎么不拦?才一眨眼的功夫,但凡你们拦一下,都不至于让我需要夜闯姬家!”说着,一步跨入花园,就看到拉着一个小孩子的席玉,看也不看别人,就冲着席玉吼道,“宁修远那小子呢?!”
席玉指指里头。
姬无盐这才看清楚宁修仁的样子,头发乱了,簪子挂在脑袋上摇摇欲坠着,大抵是骑马过来的,衣裳也乱糟糟的,手里捏着一张皱巴巴的纸,也不知道是什么内容,看起来像是惨遭折磨的样子……
“二爷。”她上前迎接,从方才宁修远和兄长两人的对话之中,她已经隐约已经猜到了宁修仁过来所为何事,当下讪讪笑着打了招呼,心底也有些不解宁修远此举到底意欲如何……
到底是面对女眷,宁修仁缓了缓口气,格外江湖气地拱了拱手,“无盐姑娘。深夜叨扰……实在是、实在是……”想了半天,文绉绉的话实在是憋不出来了,当下豁然抬头去找宁修远,“死小子!你给我死出来!我的黑玉貔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