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衡倾身上前,捧起她的脸,凝视着她泛着水雾的双眸,低声道:“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我……”柳婵真张了张嘴,一时间有些难以启齿,良久,她方低声道,“有人生来子女缘浅,我……我怕我也没有这个福分。”
崔衡瞧着她的眼睛,良久没有说话,似乎是在探究着什么。
她是真的担心自己不能生吗?
还是说……
崔衡的心一痛,闭上了眼,她不想给他生。
沉默的时间太长太长,柳婵真一咬牙,索性把自己的担忧全都说了出来。
“我……你知道的,我先前和云华结过婚,不是一两个月而是三年之久,可三年间我却一直未曾有过身孕,司夫人因此还为我求了不少药,可……”
柳婵真抿了抿唇,轻声道。
“结果你是知道的。”
崔衡凝望着她的脸,没错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
她没有撒谎,她不是不想给他生。
崔衡唇边漾出一抹极浅的笑,黝黑的眸中染上了甜蜜的色彩,他轻抚她的面容,低声问:“那药苦吗?”
柳婵真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她在和他说她可能不能生的事,而他却只在意那些药苦不苦……
她想了想昔日那一碗又一碗的药,苦得发涩,苦得想吐。
“苦。”
他拥她入怀,轻声在她耳边说:“以后不必再喝了。”
“我不在乎子嗣。”
他这一生从未在他父亲那儿得到应有的父爱,留给他只是无尽的责骂,他想,他这样的人也许当不好一个父亲。
他不想让他的孩子也经历他曾经所经历的一切,他也不知该如何做一位称职的父亲。
反正崔氏还有的是人,待他年华不在,他可以从旁支中择一子立为太子。
柳婵真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又怀疑她是不是还在做梦。
她掐了自己一把,很疼。
“可……”柳婵真有些恍惚地说,“可你是皇帝啊。”
崔衡轻笑一声,拉着她的手说:“尧舜有子却不传子,我功不及尧舜,又何必执着传给自己的血脉?”
柳婵真怔怔望着他含笑的眉眼,她想,她可能从来都不懂他。
凡世间之男子无一不希望子嗣丰隆,可他却说他不在意。
“怎么发起愣了?”崔衡笑着捏了捏她的脸,笑问:“你是在担心会有人因此责怪你?”
柳婵真想说,不会有吗。
史上不是没有只娶一妻的皇帝,可却从来没有无子而娶一妻的皇帝,她不敢想朝臣会如何骂她,恐怕就连日后的史书都少不了她的骂名。
“你放心,跟在我身边绝不会有人骂你。”
“纵有骂名,我一人承担就是。”
“所以……”崔衡顿了顿,继续道:“就别再想着要给我选妃了。”
“我有你一人足矣。”
柳婵真咬了下唇,这样的承诺远比世上任何的情话都要动人。
她知道崔衡说得出做得出,绝不会食言。
她震惊之余,实在忍不住想问——
“表哥,你……你究竟喜欢我哪一点?”
柳婵真自认为自己除了生得好些外再无别的优点,容色或许会吸引邵焱这样的人,可绝不会是崔衡情动于她的原因。
若他真是好色之人,他上一世完全有无数次的机会,可他没有,甚至在她死后,亦有数不清的世家大族送美人与他,可他从来不曾动心。
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一步,她实在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有哪里值得他这般喜欢?
天长日久的相处加一点撩人的美貌和又失去的不甘?
她掐了掐自己腿间的肉,或许她不该问的。
人生在世,难得糊涂。
崔衡垂眸看她,似乎是在很认真的思考,良久,他轻声说:
“你很好,我爱你。”
他说着在她脸边落下一吻,又道:
“你不好,我也爱你。”
感情之事,又哪里说得清,道得明呢?
有时候只是一眼,或是一句话,那个人就住进了你的心里,连你自己都没有发觉你有多么爱她,可在此之后的每一次相见,爱就会浓郁一分,直至长成苍天大树永驻心头,拔不去,也不想拔。
这个说法实在是太笼统了。
对于柳婵真而言,这并不是一个好的答案。
可她不在意了。
她主动抱住崔衡瘦削有劲的腰身,脸颊贴在他的心口上,轻声道:“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直到永远。”
太初八年。
太初皇帝下令各地建学堂,办书馆,凡足岁之民皆可入学,同年从各省择民入伍,组建亲军直听皇命。
太初十年。
这一年太初皇帝亲自为科举出题选拔可提高农业生产之贤才,同年国库告急,柳皇后带头捐出所有私财并于京中拍卖私人首饰为国库筹得银两,一时间京中女眷纷纷效仿捐银捐物。
太初二十年。
水利与各式农具经过十年的时间得到了进一步的完善,四境九州无一饿殍,家家有余粮。
太初二十五年。
一乡百户中十之六七皆识字,太初皇帝大悦,赞曰,富之教之,天下大同。
太初三十年。
太初皇帝崩,太子崔宴竹登大宝。
后记有云:
太初皇帝与柳皇后少时相识,柳皇后初嫁司氏将军后为大燕末主所俘,太初皇帝起兵诛暴燕,柳皇后里应外合开城门迎太初皇帝入京,立大功,新朝初立后按功封郡主之尊,太初皇帝倾心柳氏几经求娶终抱得美人归,二人婚后举案齐眉,伉俪情深,太初皇帝终生一后未曾临幸她人,因而无子,太初二十年立定王之五子崔宴竹为太子,太初三十年,太初皇帝崩,时年五十一岁,此后二十二年,柳皇后崩,太初皇帝一生勤政爱民,以民为先,治下清廉,海晏河清,柳皇后生活简朴,家私皆做国用,一年常服不过十套,于后宫开垦荒田,种果蔬,自给自足,二人在位时,皇宫一年所费花销不足万两,乃史上少有的明君贤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