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阳闻声停下了脚步,睨着眸,向晋康县主的方向望去:
“县主将本世子的人欺负得这般狼狈,本世子尚未找县主麻烦,县主可还有何其他指教吗?”
县主闻言一愣,没想到眼前这位风华绝代的长安仙君竟也有如此锐利的一面,这可着实是……妙得紧。
她咬着银牙,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笑容,上前几步,附身说道:
“你……很好。”
说完,她轻轻地贴在卢阳的耳边,吐气如兰:
“你这么好,迟早有一日会成为我的人,咱们走着瞧。”
说着,她朝卢阳的耳朵轻吹了口气,一双魅惑的狐狸眼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带着些许狡黠和坚定的意味。
好家伙,我暗暗惊叹,这晋康县主未免也太直接了些!
我扭头看向卢阳,却见他颇为不屑地冷笑了一声,仿佛没听见般,抱着我就朝院子的方向走去。
这倒是有些意思了。
原本以为,像卢阳这等年少气盛的少年郎君对上晋康县主这般艳若桃花的美人,多少会面红耳赤、心跳加速,却没想到他竟如老僧入定一般,倒着实令我意外了。
想到此,我悄悄从卢阳的怀中探出头来,眯起眼,意味深长地冲着县主的方向,缓缓地眨了眨眼睛,看着她逐渐出离愤怒的模样,我微微一笑!
卢阳斜眸扫了眼我上翘的嘴角,轻声问我:“大姑娘在笑什么?”
我看着他,却不答话,嘴角轻扬:“没什么。”
终于,在我的几番挑衅之下,晋康县主的眼中迸发出了几丝前所未有的狠厉,只听她怒喝道:
“卢阳,你别后悔!”
然而,卢阳却始终仿佛未曾听到一般,只是抱着我,加快了步伐。
我的视线从卢阳的下颚上移开,落在悬挂于当空的那轮炽阳之上。金色的光线如潮水般涌动,明晃晃的,耀得人眼睛发花。
进了院子后,卢阳故意避开众人,将我放在屋里的椅子上坐下。
他起身为我倒了杯茶,满眼歉意地注视着我:
“你……对不起。”
“对不起?”
我从他明亮的眸子里分明看见了自己宛若泥猴的模样,不自觉地转过身子去,暗暗地摸了摸脸上的黄泥,轻声问道:“世子可是在为晋康县主道歉吗?”
“不。是我自己。是我……我总是连累你受伤……对不起。”
我没有答话,垂着头,扫了眼他身上的泥渍,淡淡说道:
“你的衣服脏了。”
果然,卢阳顺着我的目光看向下摆,随手掸了掸:“不妨事。”
“嗯……我想先梳洗,就不送世子了。”
“好。”
听出我送客之意,卢阳走出房门,轻轻将门带上。
他背对着门,似乎还有些话欲言又止,站在门口踌躇了很久,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带着迅哥儿离开了。
我在期待些什么呢?我自己也说不准。
我将自己一点点地埋入水中,清洗着身上、头上的泥浆。
当断不断,其心必乱……
半个时辰后,梳洗完毕,换上衣裳,果然感觉清爽了许多。
我唤来喜鹊:“去西院将二姑娘请来。”
随后,坐在妆镜前,静静地擦拭着头发。
“阿姊,你找我。”
擦拭得差不多,二姑娘在丫头玉儿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
“他在哪?”
不等二姑娘坐下,我淡漠地开口询问着。
二姑娘的眼神猛地躲闪开来:“阿姊说的是谁?”
“你知道的。”
我看着她咬着唇,经过好一番挣扎,之后才挥着手让玉儿先出去:
“阿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当真是不知道,他会用你设饵来诱杀世子……”
我听着她结结巴巴地说着,无奈地闭上了双眼:“果然是你……”
我之前就觉得红缨球会上的事情怪异的很。
明明事发突然,一个外人怎么能精准判断我会提前独自一人离开,并在数息之内,伙同车夫不动声色地将我掳走……原是如此。
烛火印在二姑娘的眸子里,跳动得让人没来由的生出了几分躁意。
“他是谁?”我问道。
“他……”二姑娘犹豫得不敢看我。
“说话!”
“是你师兄江流。”
“江流……他在哪?”
“我……”二姑娘一默。
“你知道。”
“我……”她嗫嚅着,脸上逐渐浮现出一丝红晕,耳朵也跟着红了个通透,我不禁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你该不会!你!”
“阿姊……”
“你知道你今年刚满十五,及笄吗?!”
“阿姊,你不要这样……你这样……好像娘……”她哆哆嗦嗦地说着。
我看着几近垂泪的二姑娘,真是要疯了,我这个小妹的胆子也太大了!
“你知不知道,他是钦犯,你把他藏在自己的院子里,若是阿爷和母亲知道,或者外人知道了,会是怎样的后果吗?”
“阿姊……”
“你叫他来!”
“算了不用,我跟你去见他。”
说罢,我披了件衣裳、带上兜帽,提起灯笼,就随二姑娘和丫头玉儿往她的院子方向走去。
院子里,夜色静谧,空气中弥漫着一抹淡淡的柴火气。我正欲询问,突然,一声凄厉的鸦叫与悲鸣声划破夜空,震荡四野,四周鸟兽纷纷应声鸣叫,振翅惊起。我暗暗惊心。
穿过院门时,二姑娘嘱咐玉儿先行离去,然后,领着我一路行至一屋舍前,她方才停下脚步,上前轻启舍门,柔声道:
“王婆婆,我来看你了。”
门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良久,随着门发出“吱呀”的一声,只见一老妪手捧烛火,晃悠悠地走了出来。
“二姑娘来了呀。快进快进。”
她梳着扫把髻,佝偻着背,面部凹陷,脸色蜡黄,声音沙哑,一身带有补丁的粗布棉衣洗得有些发白。
她慢吞吞地杵着拐杖,颤巍巍地转了个身,引得我们往屋内走去。
这屋内简陋异常,只有柜子、桌椅和一张小床,一眼可以望到边,看不出什么门道,难不成是有暗室吗?
合上门后,我有些耐不住性子了,直问江流在哪,却见二姑娘与老妪都不吭声。
我心下恼火,正欲发难。
突然间,老妪桀桀地笑了起来。
“小娃娃,你找公子何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