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
我从床上猛然惊起。
一只不知道从哪里蹿出的白狸,此时正踏在我的身上,它毛发竖立,通体雪白,琉璃样的眼珠子里倒映出我仓皇的神色。
“喵——!”
白狸的嘴里发出一声怪叫。
我怔怔地盯着它,愣得出神。
“你醒了。”
远处,一道婉转的女声传来。
有人?
我扭头望去,只见在纱帐屏风之后,有一道人影正意态慵懒地坐靠在榻上,疏疏落落的阳光透过窗棂散落在她的身上,给她披上了一层金纱。
是……辛姑?
我缓缓地呼出一口气,有点搞不清楚现下的状况。
“辛前辈。”
我从床上费力地爬了起来,正欲向她问个究竟。
却突然感觉到,从小腹处莫名地涌起了一阵针扎似的疼痛,令我不自觉地弯下了腰。
再之后,便有一股若有似无的气从气海穴中缓缓溢出,慢慢地游走于周身经脉之中……
“这!”
这股气宛如一道清泉涤荡,在体内运行了一个小周天后,将我的疲劳感冲淡了少许。
是我的内劲吗?
我缓缓地张着手,感受着体内气力的变化。
虽然不多,但聊胜于无……
尽管不知道为何会这样,但想来应与辛姑脱不了干系。
于是,我强压下内心的雀跃,恭恭敬敬地朝着人影拂了个礼:
“谢谢前辈。”
“嗯。”
那人影淡漠地回复着,莲步轻移。
半晌后,一位身着桃红色的轻纱覆面的美人,从屏风那方缓缓走了出来,金色的珠坠在她的耳边闪烁出耀眼的光辉,华锦的罗衫更是仿若流动的霞光,让人挪不开眼。
“喵——”
白狸见她来了,三两下地跃入了她的怀中,撒娇般地发出呜呜地欢叫声。
美人轻轻地撸着狸奴,平静的目光落于我的身上,她神色微动:
“我之前说的针疗,你……无需再去了。我已竭尽所能为你化解病灶,但……医术有限——
余下之事,就只能看机缘了。”
她别开眼,不忍看我,也或许是我这副谨小慎微的样子着实入不了她的眼。
“是……多谢前辈。”
我莞尔地低下头。
她叹出口气,淡然一笑:
“好自为之吧。”
说完,她不再多言,搂着狸奴便转身离去。
狸奴从她的怀中探出头来,冲着我喵喵喵地直叫。
“大姑娘!”
辛姑走后,房门大开。
在院子里等了良久的喜鹊和燕儿,忙不迭地冲了进来:
“姑娘,你都昏迷了一个月了!可要吓死奴了!”
燕儿更是直接扑到我的身上,放声大哭起来。
我看着她的小身板哭得一抽一抽的,忍不住轻轻地给她拍了拍,悄声问道:
“你可好些了吗?”
“奴早好了,晋康县主打的只是皮外伤……就是姑娘躺在房里老不醒,吓死人了!”
燕儿抽抽泣泣地说着,惹得喜鹊站在边上也跟着热泪涟涟。
“你啊……”
我揉了揉她的头,轻声安慰着:
“没事的,姑娘醒了,没事了。”
“嗯。”
燕儿拖着浓浓的鼻音,手忙脚乱地擦着眼泪珠子。
她见我没有穿鞋,急忙扶着我到床上躺好,然后,转过身,从桌子上端过药碗,一口一口地吹着气,小心翼翼地喂我吃起药来。
她一会哭一会笑的,情绪激动得连双手都止不住地颤抖着,药勺碰着药碗,发出“乒乒乓乓”的声响。
忽然,有光透过瓷制的药勺射入眼中,令人炫目,我不自觉地眯起了眼。
一阵刺目的白光瞬间在眼前亮起,好似又令我回到了梦中那片阴暗的水牢里。我看着眼前的燕儿渐渐与记忆中二叔的影子重叠在一起。
恍然间竟看得出神,连她在说什么也都听不清了……
“姑娘。”
“啊?你说什么?”
“姑娘,鹊儿姐说,她去告诉二姑娘一声,大姑娘醒了。”
我浅浅一愣:
“哦?怎么要跟二姑娘说?”
“因为是二姑娘送您回来的呀,大夫也是她给请的呢。”
燕儿盛出一口汤药,垫着帕子往我的嘴边送。
“二姑娘?”
我咽下这口药。
真是苦的惊人。
我隐约记得,那晚似乎是让淮安去平康坊外接的自己?
于是蹙着眉,轻声问道:
“淮安呢?”
燕儿小心翼翼地喂着汤药,为我擦去唇边的药渍:
“淮安在门口候着呢。”
“他当日没去接我吗?”
“去了啊,但还没走多远,就被二姑娘拦下了。二姑娘说她正好要出趟门,顺便把你接回来,淮安拗不过,只能应了,然后他悄悄地跟了上去,直到看见二姑娘的确是将您送了回来,他才默默地跟着回来了。”
“哦……这样……”
我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挣扎着站了起来。
燕儿见状,拧着眉放下药碗,去小衣橱里翻出了一袭素雅的青灰色的袄子,为我披在肩上。
她又奉来手炉。
手炉子里微微飘出的柴火气有些呛人,我不自觉地咳了咳,眼角泛红。
我连忙推开手炉,系着袄子,带着燕儿穿过院子就往门外走去。
外面的阳光如丝绸般洒在身上,暖洋洋的,放眼看去,四周尽是一派秋高气爽的美好景象,然而,我此时心里装着事,全然无意欣赏,渐渐步履生风。
“阿姊,你怎么来了?”
刚踏入二姑娘的院子,还未走出几步,便恰逢她带着玉儿正欲出门。
玉白色的披挂下,娇艳欲滴的牡丹花赫然显眼。
我目光灼灼地盯着二姑娘瞧,可能是我的目光过于炙热,她看着我悄悄地退后了一步。
“他在哪?”我问。
“在城西的十里坡。”二姑娘垂着眸,神色闪烁。
“好。”
我不愿过多地责备于她,于是,唤来燕儿带上银两,便出了府。
路过西市时,我特意吩咐淮安绕路,去一趟阿郎酒肆,打上了三壶好酒,然后,再往城西的十里坡赶去。
这一路上,燕儿乖巧地低着头,没有吭声。
我看着车外疾驰而过的倒影,不自觉地陷入了回忆之中。
若是我没记错的话,梦中的九娘,名唤金九娘,小字囡囡,如月坊歌妓,二十岁时就已名满长安。
如月坊秋宴题记,曾有书生戏吟:
“若闻九娘歌一曲,纵使千金亦销魂。”
……
我喃喃自语着,一滴泪水突然从眼角处怆然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