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姑娘,这些事,婆子们一般都是知道的……”
“只是大家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毕竟熟碳的价格昂贵,偶尔混入一点生碳,大体上是无碍的,只需要在烧饭和生炉时,将混入的生碳挑出来挪到别处用,就没有问题了。不过,现下混入的生碳的比例实在是太高了,才掩不住,弄出了今日这般祸事。”
喜鹊幽幽地感慨着。
这时,燕儿正巧步履蹒跚地提着水桶进了屋,前后脚听了那么一耳朵,不自觉地与喜鹊闲聊了起来。
“鹊儿姐怎么说起碳采的事情来了?咱们府上的碳不是专门从下面的庄子上收上来的吗?”
她提着水桶,踉踉跄跄地往屏风后面走去。
但由于她个子娇小,今日又着了风寒,边走边打喷嚏,一不小心就将水晃出来了少许。
喜鹊见状,连忙过去帮忙。
“姑娘正问着呢,我说咱们府里的碳大多都是从乡里的庄子上运过来的,好像……就是,从海棠家隔壁的那个乡呢。”
她微微轻抬,与燕儿合力一同将水缓缓地注入了浴桶之中。
水汽一瞬间氤氲开来,屋子里弥散着淡淡的暖意。
“对了。”
燕儿放下桶,若有所思地吸了口气,拧着眉,又提起了一桶热水,继续向喜鹊问道:
“那个乡叫什么来的?似乎前阵子还听婆子们提到过,好像是……什么泉什么乡?”
“是灵泉乡。”
喜鹊应道。
“对,就是灵泉乡,鹊儿姐真是好记性。”
她二人在身后小声地唠着八卦。
半盏茶后,燕儿终于将最后一桶热水全部都倒入了浴桶之中,她俯下身,挽起袖子,试了试水温。
“正好合适呢。”
她嘻嘻笑了。
将屏风往边上挪了挪,巧妙地盖住了浴桶,随后娇声唤道:
“姑娘,可以洗了。”
说罢,她便与喜鹊一同提着空桶,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屋子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我赤着足,走到桶边,解下衣裳,将自己缓缓地浸入在温水之中。
氤氲的水汽让我不自觉地放松下来,思绪也飘得有些远了。
灵泉乡?碳采?庄子?
我沉默片刻,突然间意识到了为何自己的心脏会漏跳半拍。
脑海中不时浮现出那张纸团上莫名的嘱托:“速速离去”……
如此说来,倒是有了个主意。
等梳洗完毕后,我给自己挑了件素净的衣裳换上,手提灯笼,便独自一人向前院走去。
此刻,院中的雨已然停歇,空气湿得发黏,远处的天空依旧阴云密布,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来。
“阿娘,切莫再生气了,她们人都走了,若再气出个好歹来,孩儿与弟弟们可该如何自处啊?”
刚进了院子,还未踏入前厅,就听见二姑娘正在柔声细语地劝慰着谢氏。
厅内的仆役们早已散去了,唯余下几幅熟面孔和府里的陆管事还在地上跪着,等候主母发落。
我提起裙摆,迈入厅堂,小心地避开了地上的残渣,向着谢氏盈盈一拜:
“母亲。”
谢氏倚在首座上,听见声音,抬起头,冷冷地瞥了我一眼,支着头,慢慢地揉着额角:
“你来干什么?来看我的笑话吗?”
她声音尖锐。二姑娘站在谢氏的身后,忙为她细细地推捻着脖颈。
我无奈地舔了舔唇,详装听不出谢氏话里的敌意,伏低了身子,一本正经地说明着自己的来意:
“母亲,女儿自请,去灵泉乡的庄子上查看。”
“哦?呵。”
却听谢氏嗤笑一声,闭上了眼,不欲理我。
“你会这么好心。”
她还想出言讽刺,忽地被二姑娘轻声唤了句“母亲”打断了。
“母亲,阿姊若是想去庄子,你就让她去嘛。张叔是外人,若真是缺银少两的,他自是不可能告诉咱们的……”
二姑娘悄声说着,顺势扫了一眼厅上跪得战战兢兢的陆管事,又看了看我,缓缓道来:
“但阿姊不同,她再怎样都是府里的主子……母亲你说,孩儿说的对吗?”
她重重地捏了一下谢氏的后脖颈,谢氏舒服得呻吟出声。
“嗯。”
谢氏撇了撇嘴,沉思了半晌。
突然,她半眯着的眼眸中闪过一抹精光。
“薇儿说的……倒是在理。”
她闷叽叽地咕哝了一声,又闭上了眼,这事儿就全当是应过了。
二姑娘看着我,调皮地眨了眨眼。
我微微一笑,连忙朝着谢氏拂上一礼。
“是,女儿谢过母亲,这就准备一下往庄子上赶去,女儿定不负所托。”
“嗯。”
谢氏闷哼了一声,有些不耐烦地摆着手,示意我退下。
我连声退去后,行至一拐角处时,忽然见到二姑娘身边的玉儿一路小跑地追了上来。
“大姑娘!”她悄声唤道。
我驻足回眸。
“怎么?小妹可还有什么嘱托吗?”
“无事呢。”
玉儿摇了摇头,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月白色的小布包交到了我的手上。
“姑娘只是让我将这个小包裹交给您,让您多保重。早日平安归来。”
说着,她便作了个揖,俯身退下了。
这是?
我敛了包裹,回房查看,就着烛火,发现里面竟有三包蒙汗药和一些治疗跌打损伤的奇药。
“她倒是思虑妥当。”
我细细地收好了包袱。
此时,燕儿也换好了一身轻巧的小厮装扮,背着包袱,走了进来:
“姑娘,咱们可要出门了吗?”
“可。”
我别好发冠,俨然已是一位风流倜傥的俊秀少年,比之卢阳不遑多让。
我对着铜镜满意地看了看:
“走吧。”
“嗯。”
燕儿领了命,神采奕奕地扶正了腰间的佩剑,挺直着腰杆子,就跟着我往车上走去。
“诶,这还有一点糕点呢,带上路上吃呀?”
喜鹊端着盘子,从小厨房里赶了出来。
“哎呀,鹊儿姐不用了,带的够多了。”燕儿一秒破功。
“带上。”
喜鹊不容置喙。
燕儿神色幽怨地从喜鹊的盘子里又拿出了四个糕点,低声哄道:
“我拿着吃,走了走了。”
说着,她就蹦蹦跳跳地跑开了。
等她到时,陆管事已将行程安排妥当。
由张叔陪着我们同去,张叔是老江湖,他来驾车,我和燕儿在车内休整,等到了庄子上就给府里捎话来。
我连声称好。
皇城内日暮鼓急催。
“陆管事,天色已晚,怕是要关城门了,我们先走了。”
“好,大姑娘一路平安。”
“嗯,放心吧。”
我向他挥挥手,带着燕儿乘着骡车就往城南而去。
在日暮鼓敲响的八百声中,我与燕儿还有张叔驾着骡车驶离了启厦门。
长安城的大门在身后俨然而闭,隐约中似乎看到,有两个轻骑正拿着画像在启厦门附近张贴着什么。
速速离去……
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