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霄坐在床边听着长公主的话，陷入了沉思。

随后他坐在桌前，随手拿过来一张纸开始复盘。

楚若卿对洛霄现在的状态相当的熟悉，这一路上洛霄一旦遇到案件有什么突破的时候，便会坐下来，取过一张纸，在纸上写写画画，梳理思路。

她默默的走到洛霄的旁边，拿起小铜滴勺，盛了一勺水，放在了砚台上。

而后长公主便是拿起墨条开始在砚台上轻轻研磨了起来。

墨条慢慢被研磨溶解在晶莹剔透的水珠中，化作浓稠的墨水。

洛霄取过毛笔，沾了些墨水，便开始在纸上时而写字，时而画圈。

楚若卿站在洛霄身旁看着洛霄沉思的侧脸，不由得勾勒了一下嘴角。

……

洛霄脑海中浮现出了案情的架构。

如今无常教销售五石散的脉络已经足够清晰了。

无常教与南王和雷州官场合作，将五石散掺杂在豪绅或世家权贵子弟日常消费之所中售卖。

但是从徐前泗提到南王时候的语气来看，双方的合作其实并不能算是愉快，反倒是闹了不少的别扭。

起码早在黄泉山的时候韩青就说过，南王将雷州城看得很紧，压根不允许无常教的势力过多的渗透。

也就是说无论是邱家，还是酒楼乐坊这些产业，暗地里应当都是南王在经营掌控。

无常教在雷州城里只不过是个供货商。

薛王码头早就没有在运输五石散了，但是城中的人却依旧没有显现出疲态，果然是说明无常教还有其他的渠道或者码头在为雷州供给五石散。

无常教在有了雷州这样一个庞大的市场之后，依旧要启用薛王码头想要利用薛王码头往其他的州府走私五石散也就说得通了。

因为无常教在雷州赚到的钱不够，大部分的钱都落在了南王的手中。

所以他们才不得不冒险去开辟永安府的市场。

无常教需要赚到更多的钱，来进行他们的造反大业！

……

楚若卿这個时候开口道：“如今唯一的难点就是如何证明这些售卖五石散的地方，与南王以及雷州的官员之间的联系，若是找到了联系，便也找到了证据。”

洛霄道：“那就要看看今天徐前泗会给我们一个怎样的惊喜了，其实徐前泗说是我们需要对抗整个雷州官场，煞有其事的样子，其实不然。”

“古人也云了，正所谓擒贼先擒王，实际上只要南王和雷州刺史倒了，剩下的这些官员，哪怕抱成一团也不足为惧，或者说没了这两个人他们想要抱团也不抱起来了，因为他们没有主心骨了，当然了偏偏这两个是最难斗倒的，因为他们位高权重，可以随意的找替罪羊。”

“所以寻常证据没有用，他们完全可以找替死鬼，必须要是绝对的证据，要让他们百口莫辩！”

楚若卿道：“所以徐前泗给你送来了雷州刺史的证据？”

洛霄摇了摇头：“究竟是证据还是别的什么东西，那也难说的很啊。”

楚若卿疑惑道：“为何要如此说？”

“因为从徐前泗能偷掌教夫人这件事来看，他就不是个甘为人下的老实人！花花心肠多着呢。”洛霄继续说道：“其实我来之前最怕的并不是破案过程中遇到的阻力，而是他们现在怎么还不想办法出手对付我？”

楚若卿惊讶道：“出手对付你？”

洛霄点了点头道：“你想啊，我是钦差，现在这案子的线索是越来越多，甚至有时候喝个酒，对方都能不经意间吐露出一个线索，他们当然怕啊，就算是不敢杀我，也得想办法挑我的毛病上奏疏参我，最好能让陛下免了我这个钦差职位。”

“可是他们到现在为止似乎什么也没做，只是在作壁上观，这正常吗？”

楚若卿听到这里，皱了皱眉头道：“你说的有道理，的确不太正常。”

洛霄道：“所以我猜测，他们要么不动手，一旦动手便是雷霆手段，或许就是今晚的妙音坊。”

楚若卿道：“那要不我们不去了。”

洛霄摇了摇头：“以上只是我的推测，万一真的是证据呢？不得不去，再说了，都是见招拆招，哪有见招躲招的道理？你今天不去下次他们该换手段了，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前日防贼的道理，会很累的，再说了，其实……”

“其实什么？”楚若卿有些好奇。

洛霄道：“其实我也挺好奇，我手里有五百潜龙卫，身边还有长公主这样的高手随行，他们到底能怎么对付我？想不通……”

楚若卿的语气淡然中带着坚定：“放心，我说了，我会保护好你的，大不了你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我就不信，他们敢对付你，难道还敢对付我这个长公主！”

长公主若是出意外了，皇帝怕不是得派军队把这里给犁一遍。

后果那是相当的严重啊！

……

残月高悬。

可是喧嚣的雷州城却没有随着夜幕降临而彻底安静下来。

雷州城的其他地方早已是漆黑一片，可是雷州城的主街却依旧是灯火通明。

酒楼正是到了生意最红火的时候，妓院门口也是不少姑娘穿的花枝招展的揽着那些看穿着非富即贵的客人公子。

青楼之中一首首的诗作被吟诵而出，配合着姑娘们的娇笑欢呼声，传遍街头巷尾。

乐坊之中悦耳的琴瑟声不断传出，由双耳进入心房。

在妙音坊的前院，一顶轿子却是轻轻落下，一身寻常便服打扮的中年人掀开轿帘从轿子中走了出来。

此人便是雷州刺史李定邦，听着楼阁中传来的丝竹之声，李定邦不由得哼着小曲。

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似老鸨子模样的女子已经在后院等候多时。

“王妈妈，施施姑娘可是沐浴好了？”李定邦看着王妈妈问道。

王妈妈笑道：“听说大人要来，她可高兴坏了，前前后后沐浴了三遍呢，身上干净着呢，大人今天晚上定要玩的尽兴啊。”

“此言差矣！”李定邦纠正道：“本官是来跟施施姑娘学琴曲的！”

“对对对，学琴曲。”王妈妈赶紧更正自己口中的错误。

虽然内部都知道他们妙音坊经营的是个什么买卖，但是内里必须得在说自己在学琴曲，或者看舞蹈，听萧。

李定邦一边迈步往前，一边道：“这琴曲得学啊，多学一门好。”

随后李定邦便是抬脚经由前院的门，进入了楼阁之中。

王妈妈看着李定邦进去的背影，不由得暗啐一口：“有什么了不起的？小浪蹄子，要是老娘年轻二十岁，还轮得到你勾搭上刺史大人……”

如果说妓院为粗俗人而准备，青楼为世家公子而准备，那么妙音坊便是为达官显贵而准备的。

妙音坊中来来往往最少的都是七品官。

雷州城里，就算是看上去文雅老实的学官，那都是妙音坊的常客。

王妈妈看着手底下的姑娘一个个的都搭上了达官显贵，心里别提有多羡慕了。

表面上我们是来听曲子，学弹琴陶冶情操的。

实际上嘛……

王妈妈还不懂这些男人吗？

满口仁义道德，背地里全是男盗女娼。

……

此时妙音坊的周围多了不少身着布衣的男子，一个个眼神冷冽如锋。

阴暗角落处，陈剑也是换上了一身布衣，看着富家公子打扮的洛霄道，洛霄摇了摇头道：“再等等。”

陈剑疑惑道：“为什么？”

洛霄道：“他刚进去，说不定前戏都还没开始呢，我们这次来是要捉贼拿赃，你再等等，一定要等到男人最脆弱的时候。”

陈剑反问道：“可是……万一他快呢……”

洛霄：“此人玩的这么花，应该不会太快吧？”

陈剑摇了摇头：“难说……”

洛霄道：“那就半盏茶的时间之后，咱们冲进去抓人。”

陈剑抱拳道：“是！”

抱剑站在洛霄身旁的楚若卿，看了看洛霄又看了看陈剑，她发现自己完全参与不进去这个话题。

什么男人最脆弱，什么前戏，什么快……

她完全听不懂。

可是她也不好意思去问，于是她继续神色清冷，一言不发。

只要她不问不回答，就没人知道她到底懂不懂。

半盏茶的时间很快过去。

留下一队潜龙卫看好各个出入口，随后洛霄带着陈剑和长公主顷刻之间便是闯了进去。

将还在大堂中，看姑娘弹琴歌舞表演的富商们都是吓了一跳。

乐坊之中豢养的打手们还以为有人踢馆一个个挥舞着拳头上前。

也不看看他们妙音坊是谁的买卖，竟然还敢到这里来撒野？！

简直是不要命了！

为首的打手甚至已经抡着拳头来到了洛霄面前：“哪个不怕死的敢来我妙音坊闹事！爷爷今天就好好……”

打手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洛霄伸出拿着统领腰牌的手举了起来：“大魏潜龙卫办案！闲杂人等回避如若不然，格杀勿论！”

随后洛霄看看打手：“你刚才说要好好怎么着？”

打手脸上的凶狠顿时凝固，随后仿若是冰雪融化一般的换上了笑脸：“小人今天就好好给您捶捶背嘛。大人您这一路上多辛苦啊，这么晚了还得来莪们乐坊办案，实在是为国为民啊……”

正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刚才伸完了，现在就该屈了，这分寸他拿捏的极好。

潜龙卫的名声在大魏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

那可是当今陛下的亲卫，想当年五千潜龙卫直接击溃了草原数万的骑兵，由陛下带领一路北上，直接杀到了草原可汗的大帐外，跟草原可汗签订契约，每年都要向大魏上供大量战马牛羊。

一战封神！

大魏军神的名号甚至比皇帝这个称号更为耀眼。

跟草原签订契约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原本陛下是打算把那片地全都给占了划入大魏统治的。

后来发现，这地方的土不太行，种不出来多少粮食。

大魏的百姓在这儿种地，准保饿死，还不如签个契约退回去呢。

洛霄一把推开了打手，带着一队手持钢刀的潜龙卫就要踏上楼梯往楼上走。

王妈妈紧赶慢赶的来到了洛霄身前：“哎呦，这位大人啊，这楼上您可不能上去啊！”

洛霄冷笑道：“不能上去？这天地下除了陛下的后宫，还没有什么地方是我潜龙卫去不得的！识相的头前带路！要不然连你一块砍了！”

王妈妈小心翼翼的问道：“大人您是要抓谁啊？”

洛霄道：“李定邦！”

王妈妈吃惊道：“大人不知道他是雷州刺史吗？”

洛霄皱了皱眉：“怎么，听你这口气，我要给你加钱还是咋地？”

王妈妈赶紧赔笑摇头道：“大人误会了，刺史大人是来咱们妙音坊学琴曲的，您抓他干什么啊？”

洛霄冷笑一声：“陈剑，若是你来满是姑娘的乐坊里真的是为了学琴曲吗？”

陈剑摇头道；“哪个男人钻到了女人窝里只是为了学琴曲啊？统领您学吗？”

“本统领肯定不学啊！”

“属下当然也不会只学曲子啊！”

“呵！下贱！”

王妈妈听着两人一唱一和的声音，脸色苍白。

完了……

这下施施和刺史大人就要大祸临头了！

怎么想到这里，还有点小兴奋呢？

……

待到洛霄带着潜龙卫找到了天字一号房之后，一脚将房门踹开。

众人一股脑的便是涌了进去。

而后洛霄带着长公主和陈剑穿过了屏风……于是就看到了，正坐在施施姑娘身旁，与施施姑娘一同抚琴的雷州刺史。

施施姑娘的手，还搭在雷州刺史的大手上，带着他抚弄琴弦。

雷州刺史看到洛霄的时候神情明显愣住了：“洛大人？本官只不过是为了学个琴曲，你们这是来干什么？”

洛霄也愣住了：“真是在学琴曲啊？”

正学到兴头上的雷州刺史，突然被人打断，显得相当不高兴：“洛大人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怀疑我跟施施姑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吗？如此兴师动众的闯进本官定下的雅室，若是传将出去，那本官的官声该当如何？”

“哼！洛大人今日若是不给本官一个解释的话，就休怪本官上奏陛下参洛大人一本滥用职权、构陷朝廷命官之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