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燕翩飞,时间眨眼来到二月间。
柳芽快速从枝干抽出,远远望去竟也能瞧出一丝绿意来。
冰雪融化,只有那山峰背阴面,还有些积压的冰雪,无一不提醒着人们前日里大雪纷飞的景象。
阿妍身上的伤已好有十之七八,亦能随处走动。
不过她到底是一个女子,军营之中都是些大老爷们,多有不便。
此时,阿妍并没有急着动身启程返回家中,一来身上有伤,若执意前往,恐有危险。
二来,她在军营中似乎已经站稳了脚跟。
如今李延昭似是对她另眼相看,每日都要吃她做的一些饭菜。
用李延昭自己的话说就是每每吃起阿妍姑娘做的饭菜,就会有种身在京城的感觉。
众人皆知李延昭年少离京,在这巴蜀之地已有十载,他平日里并不是一个贪图口欲之人。
前后对比之下,军中自然也就咂摸出意味来,对阿妍也就恭敬了起来。
可营中皆是男儿,阿妍姑娘的身份不甚方便。
不过军医营却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阿妍性格沉稳,做事妥帖,若是能到军医营中充当女医官也是醒的。
是以,阿妍在痊愈之后,就被指派去了军医营。
吴老被留在了渝南军营,跟来南通军营的是他的儿子,今年已四十有二。
因着吴老的名号,众人都称他为小吴老。
李昶平日里对外沉默寡言,如同锯嘴的葫芦般,可面对年少成名,肃厉磅礴的李延昭,他倒是有了些少年意气。
“王爷,阿妍已经跟着小吴老开始学习医术了!”
丝丝春光透过营帐打在李延昭身上,影影卓卓,清清冷冷。
“知道了!”持子落棋,连半分注意力也没有分给李昶。
李昶深知自家主子是个有主意的,他只能在心里暗自腹诽。
李延昭和阿妍两人都已知晓对方的目的,可两人却在那天地间铺下围帐,愣是不捅破那层窗户纸。
也许李延昭想把她留在身边,看她到底有什么目的,想作何打算。
而阿妍也知道李延昭收留她,就是为了知晓她的目的,丝毫不顾及被拆穿。
此刻阿妍刚为一名患有伤寒的士兵端来汤药,等他饮下之后,便回到了煎药房。
此处是专门用来煎药的营帐,充斥着各种药材混合一处的呛鼻味。
即使是这样,阿妍也喜欢待在此处。
没有打量探究的目光,没有任务的急迫压抑,只有那咕嘟咕嘟的滚烫汤药声和柴火的“噼啪”声。
小吴老猛然进营帐,就看见窝在角腰背直挺的阿妍。
即使是在做这等活计,眼前的女子仍然如那傲雪红梅般,脊背坚直,坚不可摧。
“阿妍,你让底下的小子做这些粗活,姑娘家家的,怎么喜欢在灶火家腾挪?”
若是寻常女子听见此话肯定要出声反驳他。
女子无才便是德,君子远庖厨,女子不做这些还能做什么?
阿妍敛去翦水的眉睫,挂上温婉娴淑的笑意,朝小吴老笑道。
“先生此言差矣,阿妍倒是很喜欢这灶火间的烟火气。”
不只是指煎药,她想起了自己的“副业”!
“阿妍看着那些血污陋弊的菜食在我手下变成热气腾腾的吃食,看见吃客吃的唇齿留香,满口流油,便觉得倍加有成就!”
她指着灶上的砂锅,“就拿这煎药来说,可是您老开出的药方。”
“我看着兵士们喝了我煎的药,病体转安,生龙活虎,便觉得受的热,受的累,一切都值当了!”
小吴老没想到眼前女子这么沉得住气,他轻声叹了口气。
“外头的小子都道阿妍姑娘是个性格温婉之人,可老夫却觉得你这丫头啊,可是倔强的很。”
“老夫说你一句,你都有十句等着老夫呢!”
小吴老出声虽是责怪之意,面上却无半点这意思,反倒是更多了几分赏识。
他是恨不得把毕生所学交给眼前这个沉静如水的女子。
可他暗示过多次,想收她为徒,无奈,人家就是给他打哑迷。
罢了罢了,随她去吧。
阿妍复又笑眯眯的说道:“哪里嘛,军营中谁人不知小吴老您不但医术高超,悬壶济世。”
“您怎么会与我这个小女子一般见识?”
“你呀你呀,老夫说不过你!”
小吴老转身去查看各种药草份量,想要再上报补充些。
阿妍不再说话,站起身来,把衬布放在砂锅长把上,持手将那滚烫的药汤倒入了粗瓷碗中。
“小吴老,我把汤药给兵士送去!”
小吴老颔首。
阿妍端着汤药朝营帐外走去,正好碰见了前来送信的李昶。
只见少年面带不善,双手抱胸上下打量着阿妍。
阿妍也不恼,双腿微弯,算是行礼。
“王爷让你去做饭!”
他言简意赅,显然是不想多谈。
“不知王爷想吃什么,还容李昶小哥告知一二。”
听见“小哥”二字,李昶显然恼怒起来,“你这个小女子,听不懂话还是记性太差?”
“小爷都说过了,不要叫我小哥,你左耳进右耳出是不是?”
阿妍似是忘了这一茬,面上一副懊恼的神情。
“哎呀,都怪我,你已与我说过不要叫你小哥,我偏生把这一茬忘了。”
“你且放心,以后决计不会再叫你小哥了!”
见阿妍句句不离小哥,李昶面色愠怒,怒目圆瞪,仿佛下一刻就要抽刀砍向眼前人。
见状,阿妍的唇角弯了几弯,似是恶趣味得逞,不过她见好就收。
“王爷想吃什么,现下你能否告知小女子一二?”
李昶尽力压下胸中升腾的怒火,心中默念,不与女子辩是非。
可这一团气到底还是不上不下的憋在胸中,扔下一句“椒盐酥鸭、醋溜藕片”,便疾步离去。
回到营帐中,李延昭看见李昶面色不虞,脸色铁青,就知其中原委。
“都告诉你了,别去与那小女子斗气,你偏不听。”
“次次落了下乘,还偏生不服气。”
李昶赌气似的坐在凳子上,“王爷,就不能赶她走吗?”
撒娇无赖的少年嗓音,瞬间让李延昭的思绪回到了当初收养他的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