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妈妈笑盈盈地退出屋外,一关房门立刻飞奔着去到花娘屋里。
此时,孙志高正挂在花娘身上,两人未着片履在爬巫山,费妈妈掀开壮志未酬的孙志高,拉着花娘就给她套衣服:“你啊你啊,好日子马上要到啦!日后飞黄腾达,不要忘记费老婆子我对你的提携!”
孙志高烟囱都快堵冒了,半空折翅羞愤难当,拉过被子盖住自己,大骂:“费婆子,你这是在干什么!?”
费妈妈一边给花娘套衣服一边没什么诚意地道歉:“孙秀才切莫怪罪,花娘的亲哥哥来寻她了,人家腰缠万贯,是个富甲一方的盐商!费尽周折才找到亲生的妹妹,今天就要把花娘领回去享福啦!秀才大人大量,肯定不会拦着花娘亲人团聚,待会儿老婆子领你去秀娘屋里,让她好好伺候秀才,酬金我老婆子自己出了,就当是给您赔罪啦!”
孙志高一时愣住,手上的被子都滑下来。
花娘推了费妈妈一下:“妈妈混说啥?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娘是谁,我哪里来的腰缠万贯的哥哥?”
孙志高醒过神来,附和道:“就是!花娘老母活着的时候不也是个卖的,她哪可能有这么出息的儿子?”
这话说得刺耳,房间里的两个女人同时嫌恶地皱皱眉,费妈妈没理孙志高,继续对花娘说:“人家连官府发的盐引子都给我瞧啦,白纸黑字,还盖了朝廷的大红戳,假不了的。老婆子我早年也接过贩盐的恩客,对这桩生意略有耳闻——真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一旦有了那张红契,等在前头的就是堆山码海的荣华,就算是咱们宥阳的盛家都比不上。”
花娘当即领会费妈妈的意思——管他真哥哥假哥哥,这么有钱的人家肯来认她,就算是让她叫爷爷都要立马答应啊!
花娘不再多说,麻溜地给自己梳头发。
孙志高咽了口唾沫:“贩……贩盐的?”
费妈妈撇他一眼:“是啊!人家一出手就是整锭的官银,只为见花娘一面。他还放出话来,说要是花娘以后嫁人,会给她陪上万两嫁妆。”
“万两嫁妆?!”孙志高的下巴都快掉地上。万两嫁妆,是淑兰嫁妆的好几倍。
花娘也疯了:“快快快!我要去见我哥哥,我亲哥哥!”
……
“白员外”和花娘的认亲过程很顺利,纵使两人从形貌到神色全无一丝相似之处,围观的费妈妈等人依旧笃定他们就是亲生的兄妹。
待“白员外”和花娘认完亲,穿戴整齐的孙志高出现在厢房门口,把一屋子妈妈女儿全都赶出门外,只留自己和“白员外”在屋内。
“白员外”一脸疑惑地看着他,问:“这位兄台,您这是……”
孙志高一甩衣摆、气贯长虹地坐下,俯身贴近白员外,眼神深邃道:
“我是秀才。”
“白员外”诚惶诚恐地站起作揖:“哎呀呀呀!居然能在这里遇到秀才大官人,真是白某的荣幸!”
孙志高坐得四平八稳,用一副理所当然的神色受了“白员外”的礼,扇子点点身旁的椅子,道:“员外客气,坐,坐。”
“白员外”小心翼翼地坐到他身边,问:“秀才大官人今日到此,不知有何指教?”
孙志高咳嗽了两声,“白员外”会意,立马给他斟酒。
孙志高满意地喝了一口酒,道:“我听说,你是花娘的哥哥?”
“白员外”点点头:“秀才大官人果然消息灵通,我们刚认的,您就知道了。”
孙志高也不能说自己是在花娘床上听到的吧?干笑一声,道:“我是秀才,自然耳聪目明。”
“白员外”连连点头:“大官人威武!”
孙志高很满意这个“白员外”的反应,道:“你和花娘刚刚相认,恐怕还不知,她与我已是两情相悦。”
“白员外”面露惊讶:“我妹妹居然能得秀才大官人的青眼?!她……她的身份您是知道的呀……”
孙志高摆摆手:“我辈读书人,又岂会以出身看人高低?花娘虽身陷青楼,却出淤泥而不染,乃是与我最为情投意合之人。”
“白员外”捧着胸口欣然道:“真是造化啊!”
孙志高突然面露不悦:“原本我是想等过几日给花娘赎身,迎娶她入门做妾的。可今日你突然出现,打乱了我的计划。”
“白员外”:“呀!我不知此事啊!是我考虑不周,大官人勿怪!”
孙志高:“诶,你们兄妹相认,是好事,我也希望花娘寻得至亲。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白员外”给孙志高再斟一杯酒,举起自己的杯子,大声道:“大官人宽宏大量,乃真豪杰!可小人不能不识好歹,我自罚一杯。”说着,扬颈饮罢。
孙志高被捧得好不舒爽,站起来,道:“既然你们兄妹已经相认,那接下来我也该办我的事了。过两天我就着人去你家把花娘娶回我家。”
“白员外”犹豫道:“这……这不好吧?我与妹妹才刚相认……”
孙志高:“若你只是担心不能相见的问题,那大可放心,我家就在四平巷,门面最大的那户就是,你要想你妹妹了就来我家看,我随时欢迎。”
“白员外”:“大官人是秀才,您的人品肚量我自是放心的。只是刚刚听您说……您娶我妹妹……是做妾?”
孙志高挑眉:“怎么?你不乐意?”
“白员外”忙躬身:“能得秀才大官人青眼,我自然是再乐意不过的。可您也知道,我好不容易才找到妹妹,她这些年在外面受了这么多苦,我实在不想她再去人家家里做妾。您是大官人,该知道的,妾室在家里就是个下人……哎,我妹妹她……她已经吃过太多苦……”
孙志高吐出一口浊气,拍拍“白员外”的肩膀:“我明白的。我们做男人的,都希望自己的家人能过上好日子,不希望他们在外面受人压榨。你放心,待我娶了令妹,必会对她百般呵护。”
“白员外”低头:“大官人英明……若大官人真心要娶我妹妹,我自然是非常乐意,只是,我实在无法接受她做妾。我们家的孩子不要再过那种日子了……”
孙志高:“我也想娶她做正室啊,可惜我俩相逢太晚,我家中已有妻室,虽说是个不贤不孝的妒妇,但我们做男人的嘛,忍忍也就是了。”
“白员外”愤然:“这样的妇人怎么匹配得上您这样的英才?”
孙志高摆手:“我也无奈,都是父母的安排。”
“秀才高义,我却不能忍,如果我妹妹嫁过去做妾,还要受这等主母的盘剥,我宁愿让她在家,我养她一辈子!”说着背过身去看向窗外,似乎在抹泪。
孙志高看对方这样,赶忙放低声音道:“员外……员外呀!我与那妇人成亲三载,她未有所出,如今还把我家的银钱铺面全部卷走、躲去娘家不肯回来,哎,说起来确实是可以休了。只不过她家乃是宥阳地界出名的商霸,还有在京为官的亲戚狼狈为奸,我也是迫于他们家的淫威不得不低头……”
“白员外”听完愤然捶墙:“可恶!有钱就了不起了?当官就了不起了?你可是秀才!他们怎么能为难秀才!”
孙志高觉得这个人也很好骗嘛,继续瞎编道:“哎,那种人家,怎么懂得我辈读书人的风骨?我十二岁就中了秀才,那在当时可是名动县城,他们盛家便早早盯上了我这块肥肉,欺负我母亲寡居,硬让她点头认下了这门婚事。如今我母亲在家天天被我那媳妇欺负,我看着也是心疼,但又怕提出休妻会惹来他们盛家的报复……哎……”
“白员外”听得激动,拉着孙志高急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们怎么连对您都敢干出这种事?!秀才,你听我一句劝,早日与那盛家划清界线,不要耽误了你自己的大好前程!”
“我又岂想与那种人家纠缠?我与花娘情投意合,早就想把花娘娶入府中,奈何苦于盛家势大,实在无从应对。”
“我懂了。既然如此,秀才不妨试着与那家人和离?就说缘分已尽,好聚好散。回头我妹妹嫁给你也不至于被人说成是红颜祸水。你知道的,她身份特殊,若是嫁的人是休妻再娶的她,别人难免对她说三道四。”
“哼!花娘是我孙志高的挚爱,谁敢说她个不是?”孙秀才恶狠狠地吃了口肉。
“秀才自然是会护着花娘的,但众口铄金、人言可畏,我这个当哥哥的也得为自己的妹妹着想啊。秀才若真心想与花娘在一起,那还是和如今的大娘子好好说,别闹到休妻那个份上,和离了才好娶我妹妹。”
“哎,我是真想休了那个贱人!”
“我们都是男人,我自然懂秀才的苦衷,可是为了花娘,秀才还是和离的好,这样说出去,咱们三家的名声都好听些。”“白员外”似乎突然下定了某种决心,郑重对孙志高抱拳:“若秀才肯与如今的娘子和离,娶我妹妹做正头大娘子,我愿意陪上十万两嫁妆以酬谢大官人的恩德!”
孙志高霍地站起,拉住“白员外”的拳头:“此话当真?”
“白员外”眼神坚定:“我好不容易找到的妹妹,如果她能脱了贱籍做秀才大官人的正室,别说十万两,就算是把我家一半的盐庄都填作嫁妆,我也在所不惜。”
孙志高捧着“白员外”的双肩,动情叫道:“大舅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