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云闲的轮椅刚进御书房,就听皇帝难辨喜怒道:“关门。”
御书房的大门在他身后无声合拢。
秦云闲推轮椅的动作一顿。
皇帝在书案后站定,转过身来审视地看着他,低垂的眉眼让人捉摸不透。
这种视线秦云闲早习以为常,不闪不避任由他看,过了一会儿,皇帝周身气势一收,在书案后坐下,拿起一本折子随意地扫了两眼,道:“你的折子朕看了,你说安南王并无异动,也无反心?”
他语气淡淡,仿佛是闲话家常,秦云闲神色如常应答:“是,臣潜入南城暗中调查了一段时间,发现安南王的部下确有不臣之心,安南王发现后第一时间处置了他,臣想,或许他也不是一点反心都没有,是没有反胆,他年纪也不算小了,有妻有子,造反的后果他承担不起。”
皇帝不置可否,沉吟良久又问:“那撺掇他的部下叫什么?什么来历?”
秦云闲就把事先准备好的说辞重复了一遍。
“蠢货。”皇帝嗤笑一声给简源定了性。
秦云闲垂眸不语。
“在如此诱惑下,安南王还能守住本心,也真是难为他了。”
皇帝半真半假地感慨一句。
秦云闲抬眸,短促地笑了下,“容二现在在云都,只要他活一日,安南王都不可能会再起兵,南境安定无忧,父皇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皇帝挑了下眉,合上折子放在桌上,指尖百无聊赖地点了点。
“你觉得容济和容二如何?”
秦云闲思忖片刻,说:“容济处事圆滑,文武双全,虽不如安南王勇武,但也算可塑之材,容二年纪小,被宠的有些骄纵,不经事,性格软弱,难堪大任。”
皇帝眯起眼看着他,“那你觉得长乐郡主如何?”
秦云闲心一紧,为何忽然问起她?
跟在容济和容翘后面,又是什么意思?
他顿了顿,故作沉吟姿态,蹙眉道:“长乐郡主倒是三人里最聪明的,只可惜是女儿身。”
皇帝沉默须臾,抚掌大笑,“哈哈哈哈——你啊,朕问的不是这个。”
秦云闲一愣,茫然地看着皇帝,“臣愚钝,还请陛下明示。”
皇帝摆摆手,靠在椅背上,打趣道:“老九啊老九,你也过了弱冠之年,怎么还这么不通人事?皇后之前给你挑的那几个侍女,伺候的不好?”
忽然聊到房事,秦云闲垂眸抿唇,似有些羞臊,双颊微微泛红,低声道:“儿臣身体不便,不曾……不曾行云雨之事。”
“你啊——”皇帝隔空点了点他,“朕看你方才出言替长乐解围,还以为你是看上了人家。”
秦云闲头皮倏地一麻,身子不自觉绷紧。
他方才已经很克制了,言语间并未有明显偏袒,却还是让他起了疑心?
他的父皇敏锐至此,实在令人胆寒。
此时矢口否认或承认都是下策,他干脆含糊道:“儿臣只想为父皇分忧,不想男女私情,何况……”他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腿,苦笑一声,“儿臣残疾之躯,此生难有子嗣,何苦耽误人家好姑娘?”
提起腿,皇帝面色微微一僵,脸上笑意一点点消失,半晌他叹息一声道:“你好歹是龙子,别妄自菲薄,朕一直在暗中寻找神医,说不定哪天就能把你治好,就算治不好,朕的儿子,配谁不行?”
秦云闲坐在轮椅上拱手,动容地看着皇帝,“父皇教诲,儿臣铭记于心。”
“那些侍女你不喜欢不碰也就罢了,随便你怎么处置,这段时间你也辛苦了,朕前些日子得了棵五百年的老参,你拿回去补补身子。”
“谢父皇!”
皇帝摆摆手,又拿起一本奏折看了起来。
秦云闲便自己推着轮椅转身出去。
出了门,早已等候多时的唐一明迎上来,“王爷。”
“走。”
唐一明见他面无表情,猜他在里面怕是不大痛快,二话没说推着轮椅快步离开。
*
容和清从毓灵宫出来的时候还有点恍惚。
她怎么也没想到她娘在嫁给她爹之前还有个感情那么好的竹马,两人本来都在谈婚论嫁了,结果因为贤妃,两人被硬生生拆散,她娘被迫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也不喜欢自己的人,这么多年夫妻感情脆弱如纸。
难怪她娘和娘家关系这么紧张。
换她她怕是已经和家里断绝关系了。
贤妃今日对她种种偏爱喜欢,怕是大半出自愧疚。
所以为了弥补,她提出给自己寻一门好亲事。
容和清想到这儿就头疼,她按了按眉心,长吁短叹。
一个两个的都惦记给她找夫婿,怎么回事嘛?
她看起来就那么缺男人?
【是的。】
【你说什么?】容和清眼一横。
999赶紧找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啦,我是想说,你现在十八了,在现代才成年,但在古代已经是大龄剩女了,放在寻常百姓家,你这个年纪还没出嫁,家里是要受罚的,当然都替你着急啦~而且你身份特殊,若是不早早定下,以后不知道还会生出什么波澜,宿主你好好考虑下哦。】
容和清脚步一顿,容翘疑惑看来,“怎么,地砖烫脚?”
“嘶——”容和清转头,“你小子这会儿胆子又膨胀了是吧?”
容翘哼了声,一脸麻木,“再大也没你大,以前和哑巴似的呆呆傻傻,一开窍谁都说不过你……”
他嘀嘀咕咕的,容和清懒得理他,只当没听见,转回去抠了抠自己的指甲。
999说得不无道理,她是安南王嫡女,又是皇帝亲封的郡主,地位特殊,若皇帝想牵制安南王,必然会从她的婚事下手。
之前她还不懂王妃为何那么早就给她定了亲,那崔家在南境虽是望族,却也算不得什么顶尖世家,崔二不是嫡长子,也没什么正经官职,怎么看也算不得良配。
如今想来,王妃估计就是怕皇帝横插一脚,她会重蹈覆辙吧?
加上崔家就在南境,有个什么事,也好互相照应。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啊(1)——”容和清忍不住又叹了口气,都快把自己叹成小老太太了。
出了宫门,她左右看看找自己的马车,却见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停在不远处,一青袍男子站在马车边,伸出手来。
他气质实在出众,容和清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很快,马车内走出一道婀娜身影,少女提着裙摆踩着矮凳下来,对男子嫣然一笑,甜甜唤道:“有劳长谨哥哥。”
长谨?
容和清蓦地睁大了眼睛,是她想的那个长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