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迪8慢慢驶离白家大院,一直到了高速路口,这个开着车表情一直沉痛的男人停下车子,红着眼眶,大滴大滴的泪水随着脸颊缓缓落下,这个即便是身上挨了刀子都能够忍住不呼出一口气的男人,却哭成了泪人,就好似心中被猛然划过一刀,然后一瞬间失去了所有。
许久许久,他抹掉泪水,再次发动这一辆奥迪8,就这样上了高速,然后飞驰的驱离这一座城市,心中感慨万千,似乎他再也回不到这一座城市,再也见不到那一个人,就好似一个被世界所抛弃的人,然后又一瞬间失去了所支撑着他而活着的信仰。
而显然,这一夜不光唯有他失去了。
白弘方踏进这白家大院,门口的保镖只增不减,一个个眼神之中带着几分敌意的瞅着他,但白弘方只是无视了这些眼神,然后一步步走进这森严的白家,这个他曾出生,曾生长,曾堕落,曾使他年少轻狂的地儿,而如今,他只想要从这个对于他来说最加印象深刻的地方,死亡。
一直走到大堂前,他才停住脚,这古雅的院子,因为这突然多出来的几十号保镖而毁掉了大半,这让他没由心中涌上几丝火焰,带着这一份火焰,他踏过这长长的石头路,一直绕道后院,那老人仍然如同老僧一般坐在那儿,就好似一尊雕像,任凭风吹雨打就不会离开。
记忆之中,从他有记忆的那一刻,这老人在存在于白家大院,一直到今天,他都不曾离开,但尽管如此,曾经年少轻狂的白弘方跟这老人并没有任何交集,而到了他真正明白这江湖险恶的时候,他偏偏又在那个时候离开了白家,或许跟这老人的相识,就这样结束了。
而如今,他也并不觉得为此而遗憾了,因为早已经没有了遗憾的必要,他就这样走过这老人,然后走向后院,然后毫无畏惧的走过那一大票守卫,然后毫无顾忌的推门而入。
这不大不小的房间之中,魏九坐在书桌前,在闭目沉思,也许是这个男人也预料到了这最后一晚会发生一些什么。
白弘方来到魏九的对面坐下,但魏九并没有动静而睁开眼,似乎此刻他对于一切都漠不关心一般。
“魏九。”白弘方张了张嘴吐出这两个字,尽管他此刻心中对于这个男人有着万千感想,但最终却只是吐出这两个字后,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从何说起。
魏九睁开眼,通过这声音就知道是白弘方,又或者从开门起,他就知道了来人,因为能够在这个关头来看他的,似乎除了白弘方以外,在这个白家他想不到有任何一人。
“你有没有,因为曾经我所捅你的那一刀,而怨恨我?”白弘方鼓足气说道。
魏九微微眯了眯眼,似乎从白弘方的眼神之中察觉出一丝异样的东西,但他并没有执意的去点破白弘方所深藏在眼神之中的,而是淡淡的说道:“如果当初换做是我,我也会像你那样去做,而是要比你下手更狠。”
白弘方听着,牙齿咬的作响,他一字一字的说道:“难道我下手还不够狠吗?”他回忆起,魏九可是因为他那一刀,就这样在医院里躺了接近四个月之久。
魏九反而笑了,完全不顾及白弘方那沉重到极点的表情,他一边笑着一边说道:“如果换做我的话,现在我已经不能活着跟你说话了。”
白弘方听着,他只是觉得一切都是那么讽刺,他再次开口说道:“为什么?为什么这些年,即便是被我拿刀捅到了胸口,都愣是不开口。”虽然白弘方自认为自己还算镇定,但不知道为何,他的声音已经无比的颤抖。
魏九的表情彻底沉了下来,他反而越发平静的说道:“是不是有人对你说了些什么?”魏九当然察觉到了白弘方眼神之中所隐藏着的,这是曾经白弘方绝对不会露出的表情。
白弘方摇了摇头,然后直视着魏九那老道而且毒辣的眼神说道:“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
魏九发现白弘方的眼神格外的咄咄逼人,甚至他已经压制不下来,到底是何等强烈的东西,能够让白弘方露出这种表情,在魏九的心中唯有一个解释,偏偏又是一个他不愿去直视的解释。
“你去见了马温柔对不对?”魏九继续追问道,如今这个西城区,能够让白弘方变成这样的,除了那个知道事情真相的马温柔以外,他想不到任何人。
因为魏九这个问题无限接近于真相,本来一脸绝对不容撼动的表情的白弘方也有一丝异样,但他还是强忍住心中泛滥的情绪问道:“回答我的问题。”
魏九当然没有放过白弘方脸上那最细微的变化,他心中已经肯定白弘方见过了那马温柔,而马温柔到底说了什么能够让白弘方发生如此巨大的变化,他不用想都知道是什么,此刻魏九慢慢攥紧拳头,显然是因为马温柔的举动而愤怒了,但对面着这个咄咄逼人的白弘方,他似是也不能逃避这个问题。
“因为什么?因为我是一个男人,就这么简单,所有的事情因我而起,就必须由我去承担,我要的只是问心无愧罢了。”魏九加重了几分语气说道,他此刻只是在想着,到底该怎样才能够控制住这个接近于暴走的白弘方。
“值得吗?仅仅是为了这个四个字,你究竟是付出了多少代价!”白弘方愤然起身说道,在不了解这一切之前,他对于这个男人充斥着愤怒,而在了解了这一切之后,他对于这个男人所充斥的愤怒更深了。
“不值得吗?”魏九反而异乎寻常的平静,习惯性的想要掏出一根烟,但奈何自己所带的那一盒沂蒙山早已经抽尽,也就在这时,白弘方把一盒刚刚开封的沂蒙山扔到了魏九身前。
魏九接过这烟,默默点燃一根说道:“你本不该知道这一切的,因为这一切对于你来说,还太过太过残酷了。”
白弘方的整个身体都在颤抖着,他声泪俱下的说道:“你知不知道?隐瞒这一切,才是对于我最残酷的事情,或许你可以带着一份所谓的问心无愧死在这一场风暴之中,但是我却需要带着这一份亏欠一辈子,而且还是在我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我很庆幸,那个女人能够告诉我这一切,以至于在这一场风暴之中,我不再像是一个可笑的小丑。”
魏九看着白弘方的泪水,记忆之中,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个曾经没心没肺的纨绔第二次流泪,第一次是流给了那个女人,而第二次,到底是在为了谁呢?这成为了魏九心中的疑惑,他起身一只满是老茧的大手放在了白弘方的肩膀上,然后喃喃的说道:“听清楚,你不需要承担这一切,明白吗?这一切由我来收尾,你看着就好,或许这个时候回京,你还有机会,再迟一点,这个白家你就走不出去了。”
白弘方这一次所没有推开这个他所厌恶之人的手,而是哽咽的说道:“魏九,十年前我逃避了一次,七年前我逃避了一次,而如今,我不会逃避第三次了,这一次就由我来做你必须要做的。”
“傻孩子,你的人生还长着呢,等你到活到这个岁数,就看明白了,这所谓的江湖,这所谓的滚滚红尘,也不过只是那么一回事罢了。”魏九却语重心长,眼神之中满是温柔的说道。
白弘方不断擦着眼泪,他已经哽咽到说不出话来。
魏九仍然一脸亲切的笑着,他继续说道:“听我的,老老实实回去,我会给予这一切一个交代,我辜负了你姐,如果连你都因为我而死的话,我真不知道该如何下去面对白静。”
白弘方听过这一句,抛开心中关于那个男人让人窒息的哀伤,他终于说出这些年他在心中最不愿承认的话:“我姐自始至终都没有怨恨你,她最后离开的时候,所念叨的人,还是你,她对于你的深爱,胜于一切,曾经让我嫉妒无比,但如今看来,似乎你这么一个人,也值得她去爱。”
魏九听着这憋在白弘方心中多年的话,脸上慢慢露出几丝的欣慰,或许这些年他所承受的,那些正常人根本无法想象的东西,即便是仅仅只换来这么一句话,他也满意了。
“所以这一切,由我来了断。”白弘方收起他的哽咽,语气慢慢坚定下来,深深吸了一口气,那莫大的觉悟,并没有魏九这几句发自内心的话而动摇。
魏九皱起了眉头,他发现自己无论说什么,都无法改变已经下定决心的白弘方,他慢慢攥紧白弘方的肩膀,然后一字一字的说道:“你想要做什么?”
白弘方能够感觉到魏九那一只大手上巨大的力量,还有魏九眼神所透露出来的东西,他却无惧这一切的说道:“杀了白文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