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康并非枉死,他十四离家,因从小没学好,认识了一帮狐朋狗友,犯一些事后,走投无路,便去了野牛凼,当起了土匪,为匪的十年间,坏事,他没少干。
直到朝廷派兵剿匪,他才趁乱从秘道逃走。
离开野牛凼后,周康无处可去,这个时候,他想起了自己还有个家。
回到家,看到自己的娘变得苍老,他突然间意识到自己这些年过得十分荒唐,也算良心发现,觉得自己这个做儿子的不孝,为了弥补自己早年间对娘的伤害,他开始对娘好,这就是外人所见到的,他像变了个人一样。
这个时候的周康,算是一个好人,但这个好人,他做得太晚了,有些前孽,他躲不掉。
事发当天,他去山上砍柴,砍完柴回家途中,看到一男子与一妇人拉扯,他想起自己在野牛凼干的那些事,以为男子是要欺辱那女子,便果断扔下自己挑的柴,上前施救。
一翻拉扯,他没控制好自己的力道,失手将那名男子杀死。
而后,如别人知道的那样,他报了官。
谁料,那妇人不知为何,到了堂上,却不肯为他作证,这一点,让他想不通,所以,他才在临死前,觉得委屈,把这些事情告诉了自己的娘。
这就是周康所知道的真相。
而那个被周康所杀的恶棍,那天,其实只是跟那名妇人争抢一件内衣裳,那衣裳是恶棍偷来的,恶棍十分喜欢,因家中不便,他只好躲在外头欣赏,谁知会被一妇人瞧见,那妇人口口声声说,那衣裳是她妹妹的,两个人就开始争夺。
这个时候,挑柴路过的周康来了,不由分说的劝架、偏帮,恶棍见有人拉偏架,气不过,他力大了些,看着很凶,结果他却被周康所杀。
至于那个被冰雹砸死的妇人,她所经历就曲折多了,那天她出门是去祭奠自己死去的妹妹,没想,会碰到一个手拿着妹妹生前衣物的男人,那衣物上绣了妹妹的闺名,因此,她一眼认出。
她与妹妹感情甚好,自然不愿意妹妹的东西,落到一个不清不楚的人手上,于是与那人争抢。
原本,她是争不过的,但她没想到,会有人跑出来帮她。
而帮她这个人……
她认得!
这个人,她曾恨得咬牙!
那是她年轻时候的事,因年小,她少不更事,受人哄骗,去到了野牛凼,在那里,她生不如死。
这周康,就曾当众在饭桌上凌辱她。
受尽屈辱,她本该早死的,但在她寻死的时候,一个年老的大娘救了她,还告诉她,野牛凼有个可以逃生的秘道。
她知道,那位大娘是其中一个土匪的娘亲,之所以会救她,是因为她长得像那个大娘死去的女儿。
妇人逃走前,回头看了一眼,她见到那个大娘在看着她逃走后,于秘道口服毒自尽,她是哭着看着那一幕,心里清楚,大娘是用自己的死,来拖延那些土匪来追她。
妇人因此能逃出生天,活下来,回到家乡,她本想忘掉那段不堪的过往。
没想,多年以后,会再看到周康。
谁换是她,会为自己的仇人作证?
妇人自然不肯,所以在公堂上,她没有说真话。
周康死的那天,她甚至觉得是痛快的,她多活的这些年,等到了恶有恶报,所以,在下冰雹的时候,她才没有躲,心想着,大仇得报,死就死吧,反正她唯一牵挂的亲人也死了。
便是如此,她被冰雹砸中脑袋,当场身亡。
步暝听完,默不作声。
一桩人命案,牵出这么多过往,从结果来看,每一个人都得为自己做过的事承担。
周康有罪,悔得太晚,若他少年时学好,没有离家出走,不去当土匪,这一切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死的那个恶棍则有些可悲,他可以怨自己的兄长,但他没有,他顺势而为,想当一个女子,为了掩盖这种不容于世的想法,他干了些不好的事,有了恶棍之名。
而那个妇人便是可怜加可悲,年少时轻信他人,受男人哄骗,经历了人生中的噩梦,噩梦醒时,也是她魂断的时候。
新妇蛛闭上眼,叹息。
“这样的真相,让我怎么说得出口。”
刘锦雁看向新妇蛛,一同叹气。
“在那个老妇的眼中,她儿子是浪子回头,已经变好了,是个好人,她打心里觉得自己儿子死得冤枉。”
步暝想起了自己的娘,想起自己年少时顽皮,犯了错被爹责罚,那时,他娘总是替他说话。
“或许在每个母亲的眼中,自己的孩子都是好的。”
新妇蛛听了,睁开眼看向步暝。
“这件事,不如你去跟她说?”
步暝指着自己。
“我?!”
新妇蛛咬起嘴唇,状作哀求。
步暝皱着眉想了想,点了头。
第二天清晨,去到老妇家的每一步,他都觉得沉重。
当他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给老妇听后,老妇家中响起了老妇悲绝的哭声。
步暝为了安慰她,说了些她儿子已经知错的话,只是反省得太晚,但好在已经反省了,起码来生,同样的错,不会再犯。
老妇本就信些神神鬼鬼,听到步暝说及阴司地府,还有来世,她并不排斥,只是觉得心里苦,她这一生,嫁夫不遇良人,养子未成良善,活到头了,孤苦一人,无人送终。
步暝听到老妇这些心酸话,含着泪,拉住老妇的手。
“若大娘不嫌弃,可收我为义子,将来,百年寿终,我为你扶灵立碑。”
老妇摇头,自知身份差距,含着泪缩回自己的手。
“大人,使不得……。”
步暝再次将老妇的手拉住。
“义母无需大人大人的叫我,我叫步暝。”
老妇望着步暝,她的眼睛虽看不清人,但能看得到一个人的心,她因此而嘴唇颤抖,久久说不出话。
“……。”
在屋外偷听,刘锦雁眼眶微红的看向新妇蛛。
“步暝这人其实挺好,虽出身官宦,有很多臭毛病,但他这个人心软,是以,我都没想通,他怎么会进六扇门。”
新妇蛛看向刘锦雁笑。
“我以前也不信衙门里有好人,这不是遇到了你们?总要有好人来淌这世间的混水,才能将邪恶匡正。”
刘锦雁听了,笑着吸了下发酸的鼻子。
“你说得有道理。”
新妇蛛看着刘锦雁,突然想起。
“听他们说,你以前想从步暝跟丁晚来中间挑一人做夫婿?”
刘锦雁听到这句,双手叉起腰,她就知道,斋宅里的人都是些大嘴巴大舌头,不过,这件事,她也没什么好回避。
“不假,不过不是有多喜欢他们,只是因为我小时候被别人欺负,只有他们肯陪我玩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