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桌上封装完好的“什锦汤饭”,岳晗暗自想象着与她互换食物的人见识到这道创意无限的菜品会作何反应。
里面不仅有营养价值丰富的蔬菜,还有她精心挑选的辅料,最重要的是添加了她满满的心意。
也是在这一次烹饪过程中岳晗才找到一点和厨房融洽共处的感觉,体验到自给自足的乐趣。
比起之前忙乱跳脚的做饭经历,做出来的食物至少品相上还过得去,火候控制得宜,定是不会夹生。
总之是能让人下口的程度,不至于让人误以为是厨余垃圾或是化学试验品。不说五味俱全,总该不会被人质疑是在投毒了。
下午两三点时,妈妈回到家,说爸爸晚上有应酬不回来吃晚饭了,今天就她们俩吃。
说完打开冰箱,看到几个装了蔬菜的瓷盘摆满了其中一层,不由得纳闷:“咦,我记得我出门前没有洗菜啊,这是谁把菜都给我备好了?”
岳晗听见动静忙过去解释:“下周一我们学校组织春游,班主任要求每个同学自备一道食物当作午餐,午饭时间和其他同学互换。我就用冰箱里的食材随意发挥了一下……”
妈妈大惊失色:“这些菜是你切的?你进厨房了?”
岳晗点点头,就看见妈妈如临大敌般在厨房里来回踱步,从灶台走到洗碗池,又绕到冰箱,再走回灶台,将砧板、锅碗瓢盆和酱料瓶都检查一遍。
见地上没有污渍,又不放心地看向垃圾桶,确定厨房安然无恙之后方才问:“你做的什么?”
“我本来想小炒个菜,但是怕油星迸溅出来,我又没找到防护用具,就改做汤饭了,还加了很多蔬菜,冰箱里那些是没用完的菜,晚上可以炒来吃了。”
岳晗指了指桌上那个打着超大蝴蝶结的袋子,说:“做好的汤饭都已经打包装好了。”
妈妈好奇地看向餐桌,问:“用不用我帮你参谋一下?”想起什么,又说:“你切菜之前把菜都洗干净了吗?”
岳晗当时一门心思研究菜品,切完菜分门别类装盘之后就放饭加水预热了,好像直接跳过了洗菜这个环节。
在她的意识里,冰箱里的菜带着水汽,都是经过保鲜除菌的,没必要再清洗。
但这只是她的拙见,想必妈妈不这么认为,于是心虚地说:“洗菜,洗菜我肯定洗了啊……”
怕妈妈泼冷水,她还是决定让她的厨艺首秀保持一点神秘感:“这次做的东西肯定没问题,我有信心,都已经装好了就不打开啦。”
听岳晗这么斩钉截铁的语气,妈妈更是将信将疑。岳晗笑着把妈妈推搡到厨房:“您真是操不完的心哪……快做饭吧,现成的备菜,任您发挥。”
因为春游的地点是位于邻近的南城,学校安排了公共大巴车接送学生。班里的同学三三两两地聚集,等到人都到齐了才由各班班主任领着依次上车。
岳晗带了一个帆布的手提包,里面装了午餐盒、水杯、零食、雨伞和钱包,上车的时候,她把包护在身前,生怕被磕碰了。
一上车就看见陶芝淇在车后面靠窗的位置冲她招手,她心照不宣地走过去,坐在陶芝淇旁边。
她和陶芝淇都偏爱车后座的位置,特别是靠窗边的,但又不喜欢开窗,只是喜欢透过玻璃窗光线投射下来的质感,喜欢近距离地观看随着行驶不断变幻的景物。
好像只有这样,狭小拥挤甚至喧嚣的车厢才会产生些微的恬淡适宜。
一落座,陶芝淇就悄悄问岳晗:“午饭的事解决了吗?用不用我帮你,我带的可以分你一半。”
岳晗没说话,对着她比了一个“OK”的手势,表示一切尽在掌握。陶芝淇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眼神里写满了拜服和期待。
穆一鸣、司马昭章、许墨凡和陈绝坐在最后一排,不知道在玩什么游戏,一会儿比点数,一会儿又PK武力值高低,冷却之后还要释放技能。
可能正在进行团队赛,许墨凡和陈绝略胜一筹,司马昭章作为辅助一直受制,施展不开,好几次关键时刻都没把握住,不幸惜败。
穆一鸣不服气,骂骂咧咧:“许墨凡你这使的什么招,够阴的呀。”
司马昭章嘀咕了一句:“先隐藏实力,寻机绝杀,这是基本操作呀,玩的就是心跳。”
许墨凡瞪了他一眼,对穆一鸣说:“侥幸,侥幸而已。穆哥还没熟悉套路,大意了。再开一盘,来!”
岳晗原想躲清静,想不到几个男生为了避开老师视线窝在了车厢尾端,一会儿玩纸牌游戏一会儿议论漫画,此起彼伏的哄闹声,搅得人心烦意乱。
陶芝淇忍无可忍,一股脑扣上了外套连着的帽子,顺手就着垂下来的带子打了个结,以期用帽子隔绝噪音,为了自我催眠,随意哼了个调子。
岳晗把帆布包抱在怀里,她这个位置处于地利,前排座位的情况都能看到。
陈绫和韩橙坐在一起,谭芷清和陆语霏坐在一起,苏意珂和邹檬坐在一起……
岳晗突然很好奇温泽旁边坐的是谁,目光四处一搜索,发现车厢左侧靠中间的位置上,坐的人正是温泽,那是一个靠窗的单人座。
温泽靠在椅背上,眼睛看着窗外,可能感到有些无聊,从背包里取出一册书来看,书的版型很大,不像一般的课外读物,很可能是杂志。
温泽翻页的时候,岳晗眯着眼睛远远地看,看到书的封面印着一只海豚,岳晗便猜测那应该是一本自然科学类杂志,这一期的主题和海洋动物有关。
虽然有班主任在,但车上的气氛依旧热烈,吵吵嚷嚷,谈论什么的都有,班主任也不打算扫大家的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陶芝淇自顾自地哼了会儿不成调的旋律,闭着眼睛放空自己,但声音热浪终是萦绕不绝,扰得她心中烦闷。
“不行,我受不了了,太吵了,睡也没法睡着。”陶芝淇双手捂着耳朵,气急败坏地说。
岳晗很想帮她,但谁叫她们选择了这片男生扎堆的区域呢,他们玩得热火朝天,兴致正浓,任谁去阻拦都不会有好脸色。有心无力,她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
陶芝淇生无可恋地靠在椅背上,身体尽量往下缩,“苍天呐,谁能带我逃离这片喧嚣之地……”她发出最后的呼唤。
逃离?岳晗心里突然有了主意,他看向温泽所处的位置,那个座位偏僻,与世无争,倒是一块净土,不如……
想到这,岳晗偏头,低下身子到和陶芝淇齐肩的程度,靠近她说:“要不我找个人和你交换一下座位,只要离开这,应该就没那么吵了。”
陶芝淇一心只想远离这个鬼地方,迭声答应:“好好好,换到前面点就行,好过在这里受刑。岳晗,靠你了。”她双手作揖,看向岳晗的眼睛里都是虔诚。
岳晗躬着身子碎步踱到温泽旁边,戳了戳他的肩膀:“江湖救急……”
“嗯?”温泽放下杂志,一抬眸触及岳晗委屈巴巴的目光,不明所以。
岳晗回头,指了指陶芝淇的方向,压低声音说:“误入魔王窟,那群男生实在太能闹腾了,我朋友,就是那个,陶芝淇,爱清净,快被折磨得崩溃了。”
温泽也跟着回头看了眼车后面,就听见冯遇在唧唧歪歪地念叨什么,另一位可能也是诗词爱好者,正和他据理力争。
乍一听是在探讨平仄押韵和诗词流派等话题,两人唾沫星子满天飞。
穆一鸣许是玩游戏又输了一局,用胳膊圈住司马昭章的脑袋一顿数落:“我学乖了,你怎么又给我掉陷阱里去了,长点心吧,我的司马大元帅!”
许墨凡就在那当和事佬,陈绝也跟着劝架,几个人商量着重新组队,再开一局。考虑到风水因素,几个人又合计着交换位置,新一轮战争一触即发。
温泽回头,深表理解地对岳晗说:“是够闹的。所以?”他不知道这和岳晗来找自己有什么关系。
岳晗着急地接过话头:“所以我朋友想和你换个座位,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知道这个要求很无理,但我也只能想到这个办法,我倒是还能忍受,就是我朋友她……”
让温泽和陶芝淇换座位,就意味着把温泽拉进了火坑,实在不够仗义,但眼下没有两全其美之法。
岳晗的样子看上去有些窘迫,和他说话的时候一直保持着半蹲的姿势,陶芝淇也一直注意着这边的情况,眼神中充满急迫与希望。
温泽想着在这么喧闹的环境下自己还能看得下文字,抗干扰能力怎么样也比女生强,就说:“换吧,对我来说问题不大。”
岳晗心怀感激,赶紧回头冲陶芝淇那招招手,她收到风声悄悄弯腰到温泽这边,两人不动声色地互换了位置,岳晗也回到了原来的座位。
等等?她刚才只顾着帮陶芝淇了,直到现在才意识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陶芝淇和温泽交换位置以后,温泽不就坐在自己旁边了吗?
岳晗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尴尬,用眼余光扫了一眼身旁的温泽。
他坐得笔直,捧着那本自然杂志看得入神,好像真的排除了外界的嘈杂,沉浸在了另一个世界。
还好,虽然温泽被她拖下了水,但他没受到什么影响。可能他当时说的“问题不大”确实不是客套话,他真有在人声鼎沸中隔绝干扰的本事。
可能世界上就是有那么一类人,就算末日降临,鸡飞狗跳,只要他想,还是能沉下心来,做自己想做的事,并不打折扣地把事做好。
岳晗看向窗外,用冥想的方式让自己沉静下来。
蓦地,左耳里传来舒缓的轻音乐声,一回头,就见温泽把耳机塞进右耳,说:“这样会不会好一点?也没那么无聊。”
岳晗把左侧的耳机塞紧一些。耳机的音量开得还算大,尽管是纯音乐,还是冲淡了外界的背景音,让人快速地安静下来。这个法子还真管用。
岳晗问:“你喜欢听歌吗?”
“不是很喜欢,Mp3里存的都是一些没有歌词的轻音乐,看书的时候习惯听一下,没有那么单调。突然发现也能当耳塞用。”温泽解释说。
岳晗小声说:“有用诶,是没那么吵了。”
突然,音乐切换成了下一首。岳晗感到莫名的熟悉,自己曾在校园广播里听过,当时就很喜欢,但由于没有歌词,一直没能找到这首歌的来源。
没想到,竟然在温泽的Mp3里再次听到了。
她没忍住好奇,开口问:“这首歌叫什么?还挺好听的。”
“The truth that you leave。”温泽听了一下耳机中的音乐,确认地说。
岳晗试着翻译了出来:“你离开的真相?”
其实她的翻译没有问题,甚至连不曾教过的宾语从句倒置的语法也注意到了,可能是有语言天赋,但温泽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没找到缘由,于是说:“也许不翻译出来会更美?这其实是一首悲伤的钢琴曲。”
听温泽这么一说,岳晗才意识过来,他没说错,保留英文的语境会更美。
英文就像诗经一样,不同的音韵组成会带来不一样的美感,不必牵强附会地用其他语言来释义,自成一格。
这首曲子好像不是在平淡地叙述离别的事实,而是在倾诉无法挽回的遗憾……
搁在诗经里,怎么也是“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的程度,简单的翻译还真没有那个味道。
那时的岳晗对于这样的旋律所要传递的情绪还说不清道不明,但就是和温泽产生了共鸣。
很多事情都是这样,不剖析直白,留有余地才会更美。不说破,多一点留白,就多一重意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