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渐渐地，他们才如梦初醒地意识到，或许，只是他们羡慕。病假条打多了，音体美老师也会烦。他们的副科本就排得不多，光领工资不上班，时间久了，也会怀疑自己教书育人的初心和宏伟的人生价值。

可能有的人不信，也难以理解。

但人就是那么奇怪，可以一时清闲，但不能一世清闲。太过清闲得久了，难免会产生自我怀疑和厌弃，甚至对生活丧失期盼。

特别是当这份清闲不是自找的，而是被他人强加的。

关于音体美老师频繁的缺席，大家心里的问号多了，议论得多了，逐渐就察觉到不对劲，下意识地会开始留意、打听，搜寻他们“消失”的真相。

隔不了多久，就会有不同的义士挺身而出：“我在学校里看到某老师的车了。”

“我在小卖部和快餐店看到某老师和他小孩了。”

“今天在食堂，某老师打饭的时候插队了。”

……

诸如此类。

不管音体美的老师出现在何时、是何场合，他们总之是出现在了学校里，这些都在表明，他们没有生病，没有私事，没有请假。

不来上课，是因为课被抢了。

开始的时候，可能不存在抢，还能勉强称得上是“让”，为主科的教学进度作贡献，但事不过三，后面的说“抢”更确切。

只不过，主科老师的渲染大法很强，可以强行合理化，即使是抢，也可以美化一下，变成“音体美的××老师刚好生病了/有事来不了了，我来代课”。

殊不知，这一代，主科老师就反客为主，强行“登堂入室”了，一代更比一代强，占用的时间也越来越不好确定，可能拖堂，可能无限期地占用原本的副科。

当代课真相浮出表面，主科老师再也兜不住的时候，他们给出的说法也是清一色的“为你好”。

“音体美，副科嘛，主要是为了陶冶情操的，但，中华文化博大精深，语数外里面尤甚，在陶冶情操以前，让我们来好好领略一下来自语数外的无穷魅力。”

小学牲们如果心有不满，在内心腹诽：“佬斯，不，老狮，我已经感受得够够的了，我的脑和心，我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说着‘啊，小音，啊，小体，啊，小美，请不要，不要离开我！’，您，耳朵还好……啊呸，您，听到了么……”（佬斯，老狮，都是一种叫‘老师’的生物，无论是小音、小体还是小美，都是广大小学牲想雨露均沾的知交朋友）

如果这堂副科本来应该是体育课，主科老师的花式操作就更多了。

“今天外面天气不好，跑道上有点泥泞，室外锻炼不太安全，所以……”

当大家集体欢呼“欧耶，可以在教室里上自习咯”（内心实际OS：没来得及看完的小人书终于可以重见天日了……或者其他各种，总之是内心爆发的小宇宙，不能在正课上做的种种都会直冲天灵盖，暗暗叫嚣。总之就是，这个feel倍儿爽。）

这样的解压时刻，主科老师却会毫不留情地一桶凉水浇下来：“还记得老师怎么教你们的？正所谓，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劝君惜取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有花堪折直需折，莫待无花空折枝。那什么，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啊。”

结尾用来画龙点睛，贯通主旨的一定是那句“让我们翻开课本，第××页，上节课我们讲到……”

一样的配方，熟悉的味道，连起承转合都不需要。

和音乐、美术老师的课被占后，主科老师还会费心费神地编织花里胡哨，层出不穷的理由比起来，体育老师的待遇可说是简单粗暴，狠辣无情。理由，或者说借口都不用找了，现成的就是。

而且这样的原因还让人无从辩驳，天公不作美啊，天气阴沉，可能不久就会下雨啊，体育器材不够用啊，一抓一大把。

其实天气到底怎么样一点也不重要，主科老师的嘴是开过光的，就算今天艳阳高照，晴空万里，空气清新，哪一片的天都好得离谱，但只要他不想让天气干扰他严密的计划，他也可以指鹿为马，把好的说成不好的，把稍有不好的渲染成极差的。

说他的嘴开过光，不是指他说话灵验，说什么什么就会成真，而是因为他都敢指鹿为马了，还会在乎事实如何和群众内心真实的声音吗？他要的从来都是说一不二，无人敢挑战权威，试图反抗。

没人提出异议，也就侧面承认以天气不好作为理由被接受了，不管是迫于威压，还是发自衷心，都没那么重要了，天气应当如何已然成为了“一言堂”，说实话就连天气自己也不知道它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但科任老师们最终还是一言堂了，这也意味着他的独裁立竿见影了。

至于偶有主科老师突然良心发现，说会挑时间把大家被占用的副科补回来之类的，谁当真谁天真，也活该被骗。

因为这很明显就是最低级的缓兵之计，为的是先稳住他们。

主科老师们到底身经百战，而且他们也都是从青葱的学生时代过来的，虽不敢说对小学生的心理尽数掌握，也是能预料到频繁占课可能会引起的怨怼不满的，为了平息抱怨，才会想出这条计策。

不擅长文字游戏的同学请注意，他说的是会挑时间，可从来就没说哪天挑，挑哪天，能不能挑得到，这个看似包裹着糖衣的“挑时间”，其实相当于什么承诺都没给。

回想一下，父母是不是经常开一些“空头支票”，吹一些无伤大雅的牛皮，比如等你达成了什么目标，就满足你任何愿望。会这样说，通常是因为以你的惰性，短时间内达不到，就算要达到，也是极其困难的。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所以告诉你天上有什么，让你满怀期许，攀登的过程中聊以自慰，让原本的艰辛相对来说没那么难以承受，但谁都知道上九天揽月，非寻常人力可及。

那是需要脱胎换骨的。

再退一万步来说，等你真的达成了这个难以企及的目标，去找父母兑现承诺的时候，他们也大可以用“我说过这话？”，“最近忙，改天一定”之类的话来搪塞敷衍，直到你也淡忘当初的许诺。

以上种种，算是汤期时短暂生涯里的一点经验之谈，这是他对于画饼的一些印象，也是他痛恶画饼的原因。

画饼可以充饥，但它永远不会是真实，短暂的满足之后，随之而来的就会是铭心的怅然若失。

那是被深信不疑的一切所欺骗，被愚弄的感觉，谁尝过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