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评委相互致意,他们对这名选手都有不同程度的好奇,都有话想问她,一时决定不出选谁作为代表发言。
最终,处于居中位置,刚低头啜完一口花茶的男评委被推选了出来,但他还不明所以,环顾左右,报以疑惑的眼神,就看到左右评委一齐作出“请”的手势,显然对他的专业素养和鉴赏力都很信得过。
他也就没再推辞,但在发言以前,还是习惯性地拿起桌子上的折扇,没有打开,紧握右手,而左手举过话筒道:“同学,先作个自我介绍吧。”
这个问题相当于客套寒暄,为的是缓解选手在台上的紧张,目的并不是询问选手的名字,因为早在主持人介绍演唱曲目时,评委们已经知道了选手姓名,而且在他们演出过程上,桌上电子屏里也会有实时直拍镜头,在画面的右侧区域也会注明选手年龄、姓名。
“我,我叫……”章淼说了几个字,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比赛现场,自己还没有下台,这样说有失礼貌,忙重新组织语言:“各位评委老师好,我是来自三年一班的章淼,我带来……”
她咽了一下口水,纠正道:“我刚才演唱的曲目是《田园将芜——种菜歌》,是串烧了几首曲子的剧情歌。”
评委看出她的紧张,没急着问其他人都比较感兴趣的构思部分,只是随意地说:“串烧的歌一般都是没有名字的,所以这个曲目名是你自己取的吧?”
章淼眨巴了几下眼睛,点点头,然后迟钝地凑近麦克风,说:“是的。”
“很有意思的名字,如果我没猜错,也是围绕曲中的故事情节取的?”
评委没等章淼回答,自顾自地说:“旧园新绿至苍莽,鹅羽簌坠,胡不归。”
“烟火巷弄,群儿,戏于庭,不舍去。”
“田园将芜,故人远走,但新年至,万物生长,蕴藏希望……”
“小巷炊烟,木门守望,在拟声和歌词里都有恰到好处的展现。”
说着,他低头看了一眼在便签纸上随手写的几段歌词:“你选了四首歌?”
章淼没想到评委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才回过神,忙不迭地说:“啊,是,我选的是……”
她刚准备按顺序报出几首歌的歌名,就听评委说:“《心愿便利贴》、《心里种下一颗种子哒啦滴哒啦》、《梦中的那片海》,还有《稻香》?”
章淼楞了一下,这个评委也太善解人意了吧,不仅把故事念白和她想表达的意境总结了出来,连串烧曲目名都按顺序说好了。
这些,本来应该是评委们想丢给她的难题吧?
怎么有种有高人帮忙代考的感觉,还有捡漏的窃喜是怎么回事……
简直就是开卷考,她甚至只要附和加一就行了。
她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对,对。”
“好了,我没有问题了。你们还有吗?”评委给左右递了几个眼色,见没人提问,就冲台上招了招手,示意章淼下去。
坐在旁边的一个女评委左手撑下巴,幽怨地说:“梁老师已经交出了完美作答,章同学连抄答案的必要都没有。我们还有什么好问的?一向惜字如金的梁老师,今天好像格外通情达理哈。”
梁昀磊听出她委婉的不满,低头喝了口茶,然后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想刁难她。”
他是各大赛事的常驻嘉宾,今天到场的这些评委里不少都是老面孔,和他们打交道久了,早就摸清他们的习惯,通常遇到心仪的选手,就会轮番上阵问问题,在他看来,早偏离了问问题的初衷,根本就是百般刁难。
术业有专攻,哲学家擅思索,跳舞不一定跳得好。对于一个歌者,尊重他的歌声就好,如果能从中领略到某种意境,便算是意外收获,不该有更多的苛求,像是让他像阅读理解一样赏析自己的歌,就很荒谬。
艺术是共通的,却没有标准划一的答案,对相同的一首曲子,别说听歌的对象不一样,就算只是时间、环境甚至情绪的改变,都会产生莫大的区别。
曲中意,留在曲中就好,听众能领略几分,那是他们的事,更不应该强求歌者用语言去诠释,意境的载体不同,很难让人感同身受。
有的评委偏好问构思,想考察选手的应变能力,他管不着,但既然提问权交给了他,他就有简化这一形式环节的权利。
再说,他已经说出了自己对这曲串烧的理解,也不算拂了评委们的面子,就没有必要再去刁难只是小学生的女孩子了。
梁昀磊想了想,补充道:“这是歌手大赛,不是一问一答,片段赏析,也不是打辩论。”
女评委听懂他的意思,索性转移了话题:“好了好了,圈子里谁不知道梁老师一茶一扇一副嗓子难逢敌手,最是随性。诶,不知道今天的扇面上写的是什么?”
还没等女评委轻启折扇,梁昀磊已经说了出来:“千千阙歌。”
“什么意思?”
梁昀磊把目光移至台上:“用心听。”
汤期时认出,刚才作为代表提问的男评委就是周煜鹏介绍过的,那个擅长古风歌,折扇不离身,颇有些怪癖的人。
想不到还挺有权威,明明好几个评委都想发言,最后还是让给了他。
本以为这个男评委多少有些造作,没想到刚才说的几句话,句句围绕歌曲本身,鞭辟入里,直切中心,而且在提问时也没有咄咄逼人,给选手施加压力,不像有的评委看不到选手刚演出完的不安、紧张,拉着选手问个没完。
“刚才这个男评委真是有个性。”汤期时忍不住说。
周煜鹏听到,与有荣焉般得意地说:“那可不,‘梁声晚意’又不是吹的。”
司马昭章也来了兴趣:“什么凉生晚意?”
“害,真是孤陋寡闻,‘梁声晚意’都不知道,乐界实力唱将,天作之合,一个古风中流砥柱,一个抒情行走唱片。”
周煜鹏开始科普:“梁呢,说的就是刚才点评的那个古风大佬——梁昀磊,可以在不同音域间来回切换。至于晚,当然是一唱万里无颜色的华晚天,最能拿捏曲中意。这位呢,明明能靠颜值横着走,偏偏才华挡不住。”
“‘梁声晚意’顾名思义,说的就是他俩啦。”
原来刚才会让人产生莫名好感的男评委叫梁昀磊。
有关梁昀磊的介绍,汤期时算是听明白了,但对于华晚天,他还有疑问:“等等,为什么说华晚天一唱万里无颜色?”
周煜鹏摩挲了几下下巴,说:“这个嘛,因为她的歌都比较悲。还有就是因为当时她的成名曲《渔舟唱晚》一出来,有位乐坛知名前辈帮忙宣传,点评说‘华晚天的歌像是在拼凑破碎,草木同悲切,一唱万里无颜色,好多人跟评‘我花杀后百花杀,一唱万里无颜色’。渐渐地就传开来啦。反正提到华晚天,就逃不开‘一唱万里无颜色’,这都快成她标签了。”
汤期时却有所察觉地揣测道:“你说的那个乐坛知名前辈,该不会就是……”
他还没说完,就看到周煜鹏的眼睛亮了,还忙不迭地狂点头。
司马昭章尚处于茫然:“谁啊?”
“刚刚才说过。”汤期时提醒。
“梁……梁昀磊啊?”司马昭章语气不是很肯定,因为他觉得这也太巧了。
周煜鹏直接把他试探的问句变成了陈述句:“没错,就是梁昀磊。话说回来华晚天能崭露头角,梁昀磊那句‘一唱万里无颜色’还是起了很大作用的,吸粉无数。不过到现在为止,华晚天的代表作很多,实力确实一流。”
“他们两个也有过几次合作,‘梁声晚意’就是大众给他们绑定的组合名,官方没承认,但私下这么叫的人特别多。”
汤期时想到周煜鹏刚才介绍时候一闪而过的“天作之合”:“他们两个是一对?”
这个问题,周煜鹏回答得比较谨慎:“没官宣,但这是广大群众的愿望。”
司马昭章不属于这“广大群众”中的一员,吐槽道:“我看悬。好歹取个好点的组合名啊,凉生晚意,一听就要凉凉。”
“那没办法,梁大姓梁。但是我都说了是愿望,梁大这么多年就没传出过绯闻,所以会参与《渔舟唱晚》的宣发评论,才会这么被人津津乐道。”周煜鹏一摊手,说。
他说了这么多,突然意识到:“诶,司马,评委资料我记得给过你啊,这些上面都有写,你看了就忘了?”
“梁昀磊我有印象,但是看到给他的定位是古风之后就没看了,华晚天不在评委名单里啊,八卦部分都被我屏蔽了。”
司马昭章看评委简介,浏览得很快,主要集中看他们的风格类型和赛事经历,但周煜鹏搜集的资料事无巨细,也没经过筛选,所以他没有都看,而是按自己的习惯,能略过的地方都略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