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张归紧张,在关键时刻,许墨凡还是保持着极致的理性,语气和言语组织的习惯也恢复到了如往常一般的状态:“没有。你想,穆一鸣为了赶上这个破歌手决赛,疯狂加训,连觉都没睡好。”
“所以……”陈绝还没转过弯来。
内心腹诽道:so,起承转合呢?这和午餐的选择和安排有何必然的联系吗?
借着话语停顿,喘息的空档,许墨凡已经编织了一套完美的说辞,看似不假思索地说了下去:“下午还要打比赛……你懂的。所以,能就近解决,简单解决就别那么麻烦了。有那时间,让穆一鸣多休息,养足精神。”
这个理由乍听上去无懈可击,可陈绝还是察觉到一丝猫腻。
按正常的逻辑,如果事情真像许墨凡说得这么简单和纯粹,刚才坦白交代就好,根本没必要迂回这一遭,最诡异的是刚才他在意的点分明不是吃午饭这件事本身,而更像是其间的地点。
他慌张而焦急的反应,也似乎是因为穆一鸣会去食堂,这件事完全出乎他的预料,也是他最不想看到的。
都说了是自由选择,去哪吃饭本都无可厚非,但落在许墨凡口中,食堂却像是成了一个禁忌名词,这个地方他去得,而穆一鸣去不得。
就像是,在今天中午,他急着避开穆一鸣要去食堂做一件至关重要的事。
只是这件事究竟是什么,看许墨凡顾左右而言他的样子,压根没打算如实交代。
虽然他们都和穆一鸣要好,许墨凡会关心穆一鸣下午参赛的状态也完全说得过去,但不知为什么,他给出的解释还是令陈绝感到像极了一个托辞。
穆一鸣不是意气用事的人,虽然顽劣却极有时间观念,以前厌恶学习是不得其法,缺乏引导,但其实一直以来,无论是训练还是比赛,或是任何约定,他一旦应下了,就一定会不折不扣地去投入和完成。
就算是为了看到歌手决赛而打乱了原本的训练计划,也不至于让他手忙脚乱,顾此失彼。
要是连这点恢复调整的能力都没有,也不可能从容应对赛场上的各种突发情况了。
既然穆一鸣已经选了要兼顾这两场比赛,自然也分得清轻重。
补觉这件事,他已经是争分夺秒在做了,午饭那点时间似乎也只是杯水车薪,实在不值得一提。
陈绝在脑内抽丝剥茧,分析得很快,只是既然许墨凡有意砌词隐瞒,他也就没有揭穿,只是淡淡地附和了一句:“也是啊。”
许墨凡闻言,如释重负,但很快就听到陈绝又说道:“可是意向表已经递上去了,不可能改了。中午,穆一鸣铁定是会去食堂的。”
说到“铁定”和“食堂”这两个词时,他特地意味深长地换用了强调的口吻,甚至都没抬眼打量一下许墨凡,算是将淡静从容实行了个彻底。
故意用陈述性的语调,不动声色,就是想试探一番许墨凡的反应。
如果事情如他猜想的那样,许墨凡听到他这么说以后,再怎么想遮掩,也不可能坐得住了。
但许墨凡的反应出奇地冷静,没再急着追问解决办法,只是淡淡喘息了一阵,压抑内心的起伏,随后一边眼神游移,一边说:“对啊……”
不过,他在内心还加了一句:还能有什么办法?
依穆一鸣的个性,遇事鲜少纠结,一旦决定了的事就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不管因为什么原因,既然他已经打定了主意中午要去食堂,就不会临时变卦,也不会被任何人的劝说影响。
相反,越是强烈地反对他做某件事,越是会引起他的怀疑,从而激发他做这件事的动力。
所以许墨凡捋清思路后,果断放弃了从穆一鸣这边入手。
他也知道很多事不是一种解法,就算穆一鸣执意要去食堂,也一定还有什么方法能解开这个死局,让他的计划能够顺利开展的。
这下,陈绝憋不住了,抬眸,疑惑地斜觑了一眼许墨凡。
他没听错吧?刚才还急得跳脚的许少侠,短短的工夫,怎么秒变应声怪了?
许墨凡,也会有乖乖认命的一天吗?
陈绝印象里的他,根正苗红,骨骼清奇,特立独行,遇事常怀正义凛然,谈论常有惊人之语,天生是个不甘平庸,执拗而不服输的性格,从不怕事,不惧流言,也不会轻言放弃。
反应这么平静,顺从,倒是有些让人捉摸不透了……
“啧,对——啊?”最后一个字,陈绝特地用了平稳但尾音略微上扬的语调,充分传达出他的茫然和震惊。
“谢了,陈师。你算是提醒我了。”许墨凡连连点头,边说:“我真是茅塞顿开,真是听君一席话……”
陈绝没好气地接了上去:“如听一席话,是吧?少来。”他预判到许墨凡多半是贫嘴的因子又在躁动了,提前丢给他一记飘忽的白眼,省得他又卖乖。
这就叫合理预判了他的预判,终结傲娇躁动于无形。
许墨凡的脸很快沉了下去:“你怎么这么想我?我是想说……真是茅塞顿开啊,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一辈子书啊……”
“收——”陈绝闭眼,甚至懒得看他费心凹出的“痛心疾首”神态,直接右手掌心朝外摊开,逐渐向内收拢,作了个闭合的手势。
对于许墨凡对格言的任性篡改,他早就见怪不怪了,语不惊人死不休,本来就是刻在许墨凡的基因里,与生俱来的,所以再怎么夸张,都不算夸张,都在可预判和接收的范围内。
陈绝着急让他刹车闭麦,也不仅是想提前止住他漫溢的思维,主要是因为许墨凡的这番操作看似不着痕迹,但实际上就是在转移话题。
“提醒……我提醒你什么了?”陈绝没有配合他的插科打诨,而是抓住关键点,直接问道。
他自觉只不过是陈述了一个事实,丢出了一句试探,并没有说什么提醒他的话。
冷不丁收到一顿猛夸,陈绝其实完全是懵的。
许墨凡眨巴了几下眼睛,咳了一声,然后说:“不要和穆一鸣硬刚啊。我呢,现在也想通了,他想去食堂,那就让他去。”
就在陈绝以为他在宣扬“废话文学”的时候,只听他又补充道:“这食堂,小爷我不去了。”
陈绝眉头微蹙,带着探究盯了他一阵,刚想说话,许墨凡继续道:“诶,打住。我知道你又想说意向表交了是改不了的,我不改,我找人换,这总不算违规了吧?”
许墨凡说完,看了一眼本排居中位置的横幅小队,随后想到什么,又转过身打量了一眼独自坐在后排角落的汪旭,一脸的胸有成竹。
当陈绝再次开口打算说些什么的时候,许墨凡一记摆手制止了他:“诶,打住。我知道你想说谁会和我换……这个,就看我的机缘,陈画师休要挂心了哈。”
“我不挂心。您请便。”最后,陈绝悠悠然吐出这句话,乐得清闲。
许墨凡在酝酿什么谋划,又藏着怎样的秘密,这事儿他不好奇了还不行吗?
要是许墨凡真能自己解决,他也不是非要管这闲事。
只是陈绝不打听了,许墨凡倒是自顾自地说:“《破云诀》里写道,‘甲之蜜糖,乙之砒霜’。这句话,很有道理。看着吧,说不定有人迫不及待要改午餐意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