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乐乐在人群中听了好一耳朵，她拉了拉身边大娘的衣服，好奇道：“大娘，这乌娘子到底犯了什么罪啊？我看大家好像都很同情她的样子。”

大娘见她面生，也不介意告诉她：“姑娘，我跟你说，这乌娘子可是我们这里出了名的好人……”

听完了大娘的叙述，康乐乐总算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这乌娘子原本是一青楼歌姬，一次宴会上阴差阳错之下结识了书生李元，李元对乌娘子一见钟情，不顾众人耻笑耗尽家财替乌娘子赎身娶她为妻。

故事若只讲到这里，那绝对算是一个完美的结局，只可惜，现实却往往不尽人意。

李元刚开始娶了乌娘子后，两人新婚燕尔，也过了一段蜜里调油的日子，可是随着后来李元科考屡次失败，家里银钱也被他用光之后，他开始变得不再上进读书，不仅如此，他还不知何时染上了赌博的恶习。

为了维持生计，乌娘子只能开了一家茶水铺子勉强养家糊口，不过小本生意根本挣不来被丈夫赌博挥霍的缺口，李元三番几次要不来钱，愤怒之下便开始对乌娘子动手。

眼看欠的赌债越来越多，正当李元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他昔日的好友崔潘突然找上门来，言道只要李元愿意把乌娘子送给他，他就帮李元还了赌债。

李元自是不肯，见他不愿意，崔潘恼怒之下便开始奚落他，扬言乌娘子这种破鞋也就只有他李元看的上，待他还不上赌债被赌坊的人打断腿之后乌娘子肯定会跟别人跑的，说不定到时候都不用他出钱，乌娘子自己就跟了他了等等。

听着昔日同窗如此侮辱人的话，李元一阵气血涌上心头，盛怒之下，他拿起剪刀朝着崔潘的胸口一番乱捅，待他冷静下来后，崔潘的尸首都已经凉了。

恰逢乌娘子回家看到这一幕，她被丈夫的行为吓得魂飞魄散，回过神之后她思量再三却选择帮李元隐瞒了下来。他们夫妇二人趁人不注意掩埋了崔潘的尸体，后面又杀了找上门来质问的崔潘妻子，若不是崔潘父母报官，恐怕他们二人的行为到现在都不会被发现。

而今日之所以有这么多人前来为乌娘子送行，是因为乌娘子这个人一直心底善良，助人为乐。当初在家里那么穷的情况下，她每次遇到前来进京赶考囊中羞涩的学子都不收他们的茶钱，还免费送他们干粮，平时在与左邻右舍的相处中也一直与人为善，提起乌娘子，所有人都会赞一声好人，然后再骂一句李元这个混账。

要不是这次崔潘与崔潘妻子的尸体被挖出来，任谁也不敢相信，平日里那么心善的乌娘子居然杀了人。

康乐乐这边正回味着故事呢，就听到台上高喊行刑的声音。

她下意识的抬头看去，还没等看到那血腥的一幕，眼前突然变得漆黑一片。

一双手从身后轻轻遮住了她的眼睛。

“姐姐，别看。”晏清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反正都已经错过砍头那一幕了，康乐乐也不挣扎，她眨了眨眼，乖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等他把手拿开。

康乐乐的睫毛划过晏清的手掌，让他只觉得手心里痒痒的，像是在发烫。

终于，徐行之一群人收拾好了李元与乌娘子尸首，晏清这才把手拿开：“好了。”

看完了行刑，康乐乐还不觉得过瘾，她好不容易出宫一趟，才不想这么快就回去。

她拉着晏清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从街头逛到巷尾，买了一大堆东西后两个人又转而去了京城最大酒楼，醉仙楼。

酒足饭饱之后天色已然渐暗，康乐乐靠在窗边，看着街上人来人往的人群出神。

“姐姐在想什么呢？”晏清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并没有看到什么奇特的地方。

“在想乌娘子。”康乐乐也不瞒他，她就是觉得乌娘子的身世和某人有些悲惨的雷同，同样的遇人不淑，同样的身首异处。

晏清眨了眨眼：“姐姐觉得乌娘子很可怜？”

“她可怜，却也不可怜。”

康乐乐看向刑场的方向，淡淡道：“乌娘子明知自己遇人不淑，却还是选择助纣为虐，这便是她咎由自取的下场。”

晏清有些不赞同：“那李元虽坏，但好歹帮乌娘子从青楼里赎身，后面也不曾答应将她买给曾攀……”

“你是在替李元说话？”康乐乐犀利的盯着他，大有一种你再敢说下去试试看的感觉。

“我没有！”见她不高兴，晏清连忙摇头：“我只是觉得乌娘子愿意陪他一起，应该是想报恩吧。”

听他这么说，康乐乐总算放下心来，他要是真的同情渣男，她可就得好好给他思想改造改造了。

“你管这叫报恩？”康乐乐嗤之以鼻：“明知道对方犯错，劝阻不成的情况下就该及时抽身，像乌娘子这样帮着一起助纣为虐的，简直蠢的不可救药！”

晏清不解：“那是她的枕边人，又于她有恩，乌娘子如何能抽身？”

“为何不能？”康乐乐淡淡道：“报恩的方式有很多种，她可以选择告发李元然后替他收尸赡养双亲，还可以收养个孤儿继承他的姓氏，使他李家后继有人，这样也算是还了恩情。”

晏清迟疑道：“可那不成了恩将仇报吗？”

“什么叫恩将仇报？”康乐乐不屑的撇撇嘴：“那李元家境本就不富裕，又时常流连于青楼楚馆，说是为了乌娘子散尽家财，其实他那点家财早就被他挥霍的不剩多少，赎身的钱大半还是乌娘子自己的积蓄。他是救乌娘子出了青楼不假，可乌娘子自从嫁给他后勤俭持家，侍奉双亲，也从未对不起他，凭什么对于李元来说一次无关痛痒的出手相助，就要乌娘子用性命来报答？”

“乌娘子与李元，就如同你我一般。”

康乐乐突然话锋一转，语重心长道：“倘若有一天我真的如同李元一般犯了错，你可以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来帮我，但如果帮我需要危及到你自己的性命，我希望你能够离的远远的，不要犯傻。”

为了改变这傻孩子的结局，康乐乐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不一样的！”晏清立刻大声反驳：“那李元如何能同姐姐相提并论！”

“有什么不一样？当初我救你的时候也不过是一时兴起，救不救你对于我来说就像是吃了口饭这么简单，所以你也没有必要将这件事日日挂在心上。”康乐乐说的很现实，她希望晏清能放过自己，不在执拗于康锦绣当初救他这件事。

不一样的。

晏清静静的看着她，过往的一幕幕如走马灯般掠过眼前。

你救我于水火，送我去学宫，不要求我回报，不一样的。

他在心里轻声呢喃。

“发什么呆呢！”康乐乐在他眼前挥了挥手，半真半假的威胁道：“姐姐我可不喜欢犯傻的人啊，以后你要是遇到这种情况记得给我有多远跑多远，不管怎么样都要以保住自己性命为主。”

晏清抿住了嘴，他不想让康乐乐生气，可也不想回答她这个问题。

他岔开话题道：“或许不只是报恩吧，我瞧乌娘子死时看向李元的眼神，她应当还是爱着李元的。”

“爱又如何？难道为爱情昏了头会显得这份爱情更加伟大吗？”

说起这个，康乐乐就更生气了：“人立于天地，应先自爱，然后再爱人。”

她看向晏清，神色是从未有过的严肃：“你以后不管是报恩也好，遇到喜欢的姑娘也好，无论何时都应该把自己放在第一位，知道吗？若对方值得你为她付出便罢，若是不值得，就算再不舍也不能一错再错。要知道，这世上所有的关系都是要靠双方一起维系的，你若无情我便休，勉强抓着不放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晏清被她的郑重搞得一愣，他沉默了片刻，突然小心翼翼的开口：“那…姐姐你对皇夫呢？”

既然你告诉我不要执迷不悟，为什么自己却冒着与天下人为敌的风险迎娶皇夫呢？

康乐乐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起这个，一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她叹了口气：“我跟皇夫之间的事情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但是你放心，我是不会为了男人失去理智的。”

听出她话里的深意，晏清忍了又忍，却还是偷偷扬起了唇角，他雀跃道：“我都听姐姐的。”

这么好说话？康乐乐狐疑的看着他，确定他没有敷衍自己的意思这才笑了笑。

果然孩子还是得从早开始教。

开导完了晏清，康乐乐又开始了自己每天枯燥无味的皇帝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