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不是。”杜文婵瞟了一眼月娘,淡淡说道。
月娘素来快人快语,倏地站起身来:“其实也是小事。”
“桃花村和大山村各送来一批春菜,明显大山村的是精心挑选过的,我的意思是每斤多加上两文钱的工钱,可是她却不愿。”
“月娘姐姐,非是我卡得严,只是这每斤多加上两文钱,咱们成本便增加了不少。”
杜文婵也不相让,虽态度看似和软,却也十分坚持。
杜文秀听得明白,问道:“现下可与他们结了银钱?”
月娘气呼呼的不说话,杜文婵瞧了她一眼,低着头摇了摇头。
“我与月娘姐姐有了分歧,不好在大家面前吵起来,就找了个借口回家来了。”
杜文秀赞赏地点点头:“你们这样做是对的。不管咱们私下怎么吵,万不可在工人面前露了痕迹。”
“那依着姐姐,此事该如何处理?”杜文婵问道。
杜文秀微微一笑:“我只问你,那桃花村送来的春菜,咱们收了之后,需要分派多少妇人,几人才能收拾干净?”
杜文婵低头算了半晌,也只得出个大概:“依我看,怕是要分出至少十个人,才能保证两天内处理完成。”
“那你这十个人,两天的时间,要与那些妇人开出多少工钱?可比直接收购处理干净的春菜要便宜?”
“而且,便是处理掉的那些子春菜,重量又多得几何?需要咱们付出多少银钱收来?”
杜文秀笑吟吟问她,杜文婵只觉醍醐灌顶。
“哎呀,亏我还管着账目,竟如此不会算账!”
转身上前对着月娘盈盈一礼,脆声道:
“都是我年纪小,不懂事,算不来账,还不受教,月娘姐姐大人有大量,可莫要与我计较才是。”
见她这般识趣,又能屈能伸的,月娘心中火气倏然散得无影无踪,上前去携着她的手道:
“妹妹如此,可叫我如何自处。明明是我性子急,不肯与你多做解释。若我多说上两句,咱们俩又如何能闹回家里来。”
见她们两个一个个认错倒是快,杜文秀只觉好笑。
“你们俩就这般回了家,也不管别人还等着你们拿主意给钱哩,何必在这里你对我错的,还不快回去主理大局才是正经。”
经她这般一说,两人不免羞红了脸,手拉着手一道转身去了工坊。
“她们还是服气你。”阿洛手里干着活儿,一边说道:
“若是只有她们两人这般闹着,依着那两个的犟脾气,只怕今日来送菜的,谁也别想领走了银钱。”
杜文秀“扑哧”笑了,直道:“姨娘可莫要小瞧了她们。不过是一时使气蒙了心,转过弯来,说不得想得更透彻些。”
“那也是有你替她俩把着舵呀,不然迷了方向,再透彻又有什么用。”阿洛叹道。
也不知她是想起了谁,杜文秀便笑笑,不再说话。
晚间两人回来,倒是一团和气,好似今日的事让她们更为亲密了一般。
杜文秀与阿洛瞧着,也放心了不少。
“今日倒是听得大山村一句闲话。”月娘夹着菜,还说着闲话。
“月娘姐姐是说,那刘家的事儿?”杜文婵疑惑问道。
月娘点点头,杜文秀也好奇看过去。
这大山村的刘家,曾经与巧儿议过亲。
因着巧儿落水被范承义救起,有了肌肤之亲,流言蜚语满天飞。
为着不影响他们家的秀才苗子往后的仕途,主动断了与巧儿议亲的事。
只不知如今他家又闹出什么故事来?
“这战乱频发,今年的春闱也没个音讯,刘家几个兄嫂便坐不住了。只觉供着小刘哥儿读书是笔赔本的买卖哩。”
月娘绘声绘色学着来送春菜的妇人道:“见天儿的在家打猫骂狗,嫌小刘哥儿在家吃白饭。”
“小刘哥儿不胜其烦,便与父母商量早些找活儿去干,不读书了。”
“那刘家两口子自是不愿啊,本就供了这许多年,现在撂挑子不干了,不是砸手里头了?”
“便日日指桑骂槐,与家中儿媳对着骂,哎哟,你不知道,那热闹的,比外边儿唱戏的都精彩。”
“哎,这小刘哥儿,倒是可惜了。”杜文秀想起当年那个白净又羞涩的少年,满脸唏嘘。
“嗐,你且听我说。”月娘对杜文秀出言打断她颇为不满。
“小刘哥儿在家被吵得待不下去,自己去镇上找活计做。他那细皮嫩肉的,能找个什么活计?”
“好在有那致仕在家的大官儿,王家的管家,见他还识得几个字,便招到家中做个伺候笔墨的小厮。”
“不想这王家的主人识出他是一块儿璞玉,说什么稍加雕琢,前途不可限量哩。”
“便将自家孙女许配给小刘哥儿,留他在家读书。可不跟个上门女婿一般......”
月娘一口气说了这般多的话,忙接过阿洛递来的茶水润润嗓子。
“若是还指望小刘哥儿科举,怕应不是上门女婿的。”杜文秀思忖一时,慢慢说道。
“我说也是呢,不过那些乡下村妇可不这般想,只道是刘家放走了一个抱窝的金鸡,可是后悔哩。”
几个听了不由“扑哧”笑出声来。
“他年纪再小,也是个男子,什么抱窝的金鸡,哈哈。”
阿洛正喝水,闻听这般说,一口气出了岔子,茶水流进气管,呛得直咳,还要发表下自己的意见。
“嘿嘿,她们就是这般说的呢,满脸的幸灾乐祸。看来那刘家在大山村混得可不怎么得脸。”
杜文婵也兴致勃勃道。
相比才子佳人,这起子乡野村话才更得人们闲话欢迎哩。
就着这佐餐的闲话,这顿饭倒是吃得满意。
吃罢饭,洗了澡,褪去一天的疲惫,月娘自坐在灯下与杜文婵一起核对账本。
“咱们现在生意倒是渐渐稳定,只是一些子进货量少的小客户,却是抓不住了。”
“可是流失了不少客户?”杜文秀问道。
月娘轻叹:“便是那会安楼的掌柜,便与我说过几次。道是那乡下的酱菜坊有人与他推销,价格比之咱们便宜了两成。”
“看样子,他颇有些心动哩。我想着他是咱们初时便一道儿的同伴,如今眼看要渐行渐远,有些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