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回来了。”
今日春月当值,看到周景云进来了,忙高兴地对内说。
周景云向内看去,见寝室内灯火昏昏,庄篱已经上床了,他对春月示意退下,自己在净房换了寝衣过来。
庄篱坐在床上看书,见他进来,含笑说:“明日还用去吗?”
周景云摇头:“不用了,事情都处理好了,可以提前休沐了。”
他说着在床边坐下来,端起一旁的水杯,听庄篱在后高兴地说“那明日你去母亲那边帮忙看年节宴请的礼单,好多人名啊,我看不过来了。”
周景云笑着说声好,将一杯水转身递给她,庄篱伸手接过喝了两口,再递给他。
周景云将水杯放好,上床来,伸手:“我来吧,你别看了,费眼睛。”
庄篱将手里的书递给他,利索地躺下来,说:“这本书读完了换了个志怪故事怎么样?”
周景云笑说:“别听的晚上睡不好。”说罢按照庄篱看到的一页开始读下去。
随着声音越来越小,夜色陷入静谧。
周景云看着枕边闭上眼睡着的女子,将书合上,出神一刻,转头看庄篱。
他张张口,似乎要说话,但话到嘴边又咽下。
他默然一刻,将书放下,熄灭了灯也躺下来,面向外看着床帐。
床帐上有精美的刺绣花纹,但融入夜色中什么都看不到。
周景云觉得自己有很多想法,但又乱哄哄似乎什么想法都没有,慢慢地他闭上眼。
庄篱在他身后睁开眼,静静看着背对的身影。
她有很多想法,但又不敢有太多想法,曾经以为安全的夜色,可信任的身边人,现在看来也并非安全,梦里梦外都有可能被窥探。
她向内翻个身,闭上眼。
……
……
临近年节,楼船上依旧热闹,上官月倚着栏杆打個哈欠。
“公子困了?”吉祥在旁问。
困倒也不是困,他下午一直睡到天黑才过来,只是…..上官月有些遗憾,梦里并没有见到白篱。
当然,现在梦里见不到他已经丝毫不焦急了,他已经知道白篱真的存在,而且在他身边。
他只是担心下午睡觉有没有帮上她。
睡的时间够不够。
她当时也没说睡多久。
上官月摸了摸下颌皱眉,带着几分担忧。
“小郎——愁眉苦脸做什么!”
王同笑着走过来,伸手要搭上上官月的肩头。
但上官月敏锐地躲开了,示意他:“男男授受不亲。”
王同愕然,什么鬼话。
“我是来恭喜你的。”他再次伸手拍他肩头,“金玉公主改过自新,既然能为朝堂举荐良才,必然在家里也要贤良淑德,你啊,马上就要成为公主的儿子了。”
其他人纷纷也跟着喊“对,没错。”“我听说了,公主还亲自去了趟上官府。”
看来消息已经散开了,上官月微微一笑,对一旁的侍女伸手,侍女们忙捧着酒上前。
“托大家吉言。”他拿起酒杯,对诸人举起,“我若成了公主之子,能登我楼船者,皆能成为公主座上客。”
这话又狂妄又荒唐,这外室子的确不堪登大雅之堂,楼船上客人听到了不少摇头,当然跟着起哄也没坏处,如果真能攀上公主,也是好事,于是纷纷举酒祝贺。
看着楼船里满堂喧哗,上官月脸上带着笑,不知道她此时在不在旁边,看着这癫狂的场面,是不是觉得很好笑?
想到这里又忍不住走神。
她那日附身到东阳侯少夫人身上,是因为东阳侯少夫人体质有什么特殊?
据说有些人体质属阴,很容易招惹鬼上身。
“…..你以后就堂堂正正公主之子了,能进出宫廷了。”王同的声音传来,人又再次靠近。
上官月忙退开一步:“别靠近我,你这神神怪怪的不吉利。”
王同抓起拂尘甩了他一下:“我这神神怪怪的才吉利好不好,陛下和宫妃都需要我驱邪镇场子。”
上官月摆手:“你还是先镇你的手气吧。”说到这里又想到什么,打量他,“你怎么又被放出来了?监事院又使唤你了?”
王同顿时丧气,啐了口:“我都怀疑张择看上我,大过年的也不让人休息,明天一早还要带着我出京城。”
出京城?
上官月好奇问:“怎么?外地也闹鬼了?”
王同撇嘴:“谁知道,我至今一个鬼都没看到,也不知道监事院到底闹腾个什么。”说罢一甩袖子,“不管了不管了,我今晚要玩个痛快。”说罢扑进了场中。
上官月若有所思,这样也好,去闹腾外地的鬼,京城的鬼就安全了。
……
……
临近年节,东阳侯夫人这边一大早就很热闹。
请安的晚辈,忙碌的管事妈妈们都聚集在这里,屋子里人声鼎沸。
“母亲,母亲,今年我们去走多少家亲戚?又有多少家亲戚来我们家?”周九娘跑来问。
杨姨娘正在给东阳侯夫人揉肩,笑说:“九娘子长大了,也操心家事了。”
旁边的姐妹们发出笑声“才不是,这是关系着她能收多少过节的礼。”
东阳侯夫人被逗笑了,看着在面前扭捏的周九娘,想了想说:“其他的先不说,今年呢,我们去你姨母家走亲戚。”
以往过年都是邀请薛夫人来东阳侯府,那是为了让薛夫人来这里歇息一些,但这么多年邀请,薛夫人只被放出来一两次。
每年过年东阳侯夫人都要咬牙咒骂薛老夫人,今年不同,她不仅不用邀请薛夫人过来,还要去薛夫人那里走亲戚。
“姨夫人已经分家了。”杨姨娘在后凑趣,大声说,“如今家里真是姨夫人当家,当自己的家。”
不用再像以前那样老大老二都挤在一起过年,薛夫人操持所有当牛当马,还不被当成女主人。
周九娘虽然还不太懂这些,不过看着东阳侯夫人如此高兴,知道那个薛夫人日子好过了,便也跟着一拍手:“这都是嫂嫂的功劳是不是?”
门帘此时被掀起,婢女们清脆的声音传来“少夫人来了。”
屋子里顿时响起笑声“说嫂嫂,嫂嫂就到。”
走进来的庄篱被笑的有些不解。
东阳侯夫人看她一眼,说了声“是。”便转过头,问一旁黄妈妈采购进展如何。
两个姐妹拉着庄篱坐下,笑着说“母亲夸你呢。”“有了你,今年过年,母亲可高兴了。”
庄篱一笑:“我在这里过年,也很高兴。”
东阳侯夫人此时又看向她,皱了皱眉问:“景云呢?”
庄篱说:“他去外院有些事。”
东阳侯夫人哦了声,这时候在外院忙也正常,便不再多问,屋子里说笑一番,为了不打扰东阳侯夫人,姐妹们便起身散了。
庄篱也告退走了。
东阳侯夫人一边看年节宴席的菜单子,一边抬起头透过窗户往外看,见庄篱带着两个婢女走在姐妹们身后。
她不由问:“他们两个没吵架吧?”
黄妈妈摇头:“没有啊。”
许妈妈在旁听到了忙说:“两个人亲亲密密的,世子这段日子都没去梅姨娘那里。”
两人看着东阳侯夫人:“夫人怎么突然这么说?”
东阳侯夫人有些说不上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冒出这个念头,便撇撇嘴:“以往他们形影不离,每次来我这里周景云都跟着,唯恐我欺负他媳妇似的,如今休沐在家怎么不见人了?”
许妈妈笑了:“少夫人不是说了,世子知道您欺负不了他媳妇?”
这是先前庄篱说的原话,被许妈妈拿来打趣了。
当儿媳的敢这么说,也算是京城独一份了,东阳侯夫人呸了声,将桌上的菜单子推给她们:“欺负不了媳妇,活只能你们做了,快选定了递给厨房。”
许妈妈和黄妈妈笑着应声是。
……
……
庄篱回到院子里,丫头们聚在一起玩闹,见她进来倒也没有慌张,都笑着施礼。
“世子还没回来?”庄篱随口问。
春红应声是,春香在旁说:“我去看世子在忙什么?”
世子休沐了,竟然也没能陪着少夫人。
庄篱忙制止她,说:“我的意思是,世子如果没回来,我就趁机小睡一会儿。”
原来如此,少夫人最近也很忙,又是家里又是医馆制香药,婢女们都笑了,忙去服侍她躺下。
伴着薰炉的烟缓缓升起,床帐内庄篱闭上眼。
当再次睁开眼,看到一片空旷之地的时候,她不由长长舒口气。
其实这次也是试探一下,毕竟她没有跟上官月交流,告诉她什么时候需要他的梦境。
大白天的很少有人会睡觉。
没想到上官月现在真入睡了。
庄篱忍不住笑了,蹲下来看着地上安睡的小童。
“李余,真乖。”她笑说,伸手碰了碰他脸颊,轻轻的,免得把他惊醒。
不过这一次她没有再沉下去上官月心海最深处,而是吐口气坐下来,脸上的笑意也散去了。
没必要再去那里看镜子,已经很确定她体内有他人之魂。
从镜子里看到的没有干扰的梦境,可以得知,周景云也知道。
而且,从他表情,还有口型能看出,他应该还认识那张脸的主人。
她昨晚本来想直接问他,她还有些怀疑,想着周景云是不是跟自己一样,受到了干扰被抹去了记忆,但没想到……
想到昨晚在书房看到的一幕,庄篱忍不住抱住了膝头。
他在书房看到她进来,神情古怪。
相处这么久,他的小情绪的变化她还是能感觉出来的。
周景云有事瞒着她。
她多了心眼,让他以为自己离开了,然后便看到周景云在以为她走后,从一本书下拿出了一封信。
那封他说的已经送出去应该到了庄夫人手里的信。
原来他根本就没有给庄夫人送去。
他为什么要截下她的信,为什么要骗她送出去了,是因为知道她现在的状况吗?
这状况,是他喜闻乐见的吗?
庄篱的手攥了攥,所以,这就是他收留她这个逃犯孤女的真正原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