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院的太医和章士林一起赶过来的。
黄妈妈引着太医,僵硬的脸上都站一起讶异,春月忙解释:“少......世子让去请章大夫的,怕万一太医赶不过来。”
黄妈妈心想,难道夫人又吩咐春月去请章大夫了?
是,先前少夫人在的时候,有几次不适,夫人让去请太医,但不巧的是都遇到宫里有事,太医们被召去,只能从街上请章士林来。
这一次可能是因为傍晚,太医们还没散去,她奔去递了帖子,立刻有太医接了出来了。
看着婢女带来的章士林,那位太医的脸色也有些古怪。
他们太医嘛,皇亲国戚排第一,王公贵族要斟酌着,而且递帖子也不说病情,只催促快点的更是忌讳,不过这次听到是东阳侯府,有个太医说了句“东阳侯府那位少夫人有一些医方秘技,故去了真可惜。”
听到这个话,太医们多了几分英雄相惜,决定多照看一下,便立刻派人出来了。
原来东阳侯府也做了两手准备啊。
“孙太医来了更好,孙太医最擅长金创。”章士林说,对太医一礼,以示尊敬。
孙太医的脸色更古怪了几分,哦,原来是金创伤,侯府这仆妇都没有告诉他,但告诉了这个民间大夫.......
罢了,既然来了,就快进去吧。
“金创不能等。”孙太医说,对章士林伸手做请。
待进去了,孙太医不仅没有了丝毫芥蒂,还庆幸多了一个大夫在场。
当看着躺在地上昏死的周景云,再看胸口的匕首,孙太医脸色都变了,伤的太重了!
章士林也脸色凝重。
“太医,章大夫,可还有救?”东阳侯夫人看着他们,直接问。
“我来看看。”章士林忙说,跪坐下来认真查看伤口,“匕首锋利,伤口有些深,但未中心脏,只是拔刀难一些。”
说罢看孙太医。
“夫人放心,有我和孙太医在一定能万无一失。”
孙太医深吸一口气,点点头,唤跟着的弟子进来,对东阳侯夫人说:“你们先退出去吧。”
东阳侯夫人摇头:“我在这里守着他。”
许妈妈忙招呼室内的人退出去,室内的人其实也不多,黄妈妈,春月庄夫人,白小娘子。
这四人脸色都很不好看。
黄妈妈是没想到这么严重,春月亦是如此,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进来的,迷迷瞪瞪进来看到躺在地上的世子,腿一软就跪在地上,天也,世子真的要死了.......
听到许妈妈的招呼,黄妈妈虽然心惊肉跳但也知道轻重,忙转身走,不忘把春月拉起来扶着带出去。
庄夫人看白篱,低声说:“阿篱你留在这里......”
怎能不担心呢?
如果侯夫人生气不许留下,她会为阿篱说话请求。
但白篱摇摇头,看了眼被侯夫人守着的周景云,孙太医和章士林的两个弟子在点亮室内更多的灯火,烛火璀璨,视线变得恍惚。
“我出去。”她说,收回视线走了出去。
她别留在这里,让侯夫人糟心,让周景云再添坏运气。
.......
.......
“请了太医,还有章士林?”
李余抬起头,看向蔡松年。
室内坐着的七八人也抬起头。
李余求得皇帝同意后,迫不及待,立刻召集人手准备婚事,查看各种典仪,到了晚上都没散。
“就在殿下你离开没多久。”蔡松年接着说,“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东阳侯府还是很严的,尤其是最近更严。
李余皱眉,对那两人来说,也算是心愿达成该庆贺了,莫非,阿篱又来抢身体了?
李余忍不住站起来。
阿篱以前说过,虽然他看不到她,但她会在他身边。
他求得皇帝允许,那个蒋后鬼可以嫁给他,踏入皇室,欢喜若狂,鬼魂不稳,阿篱就有机会夺身体.....
争斗混战中,出了事?
是蒋后鬼出事了,还是阿篱?
“我去看看——”他大步向外奔去。
“殿下。”蔡松年忙劝他,“如果真有事,他们肯定不让你进,而且,人家刚出事你就去,这不是暴露你在监事他,还是再等等,我留人守着了。”
李余发出一声嗤笑:“我那不叫监视,叫以待随时听命。”
他才不怕被他们发现呢。
发现又如何?
至于不让他进.....
这倒是有可能。
他垂目。
“不让我进也没事,我可以在外边等。”
距离近一点,说不定就能更帮上阿篱。
蔡松年无奈,只能跟着李余向外走,李余想到什么又回头看室内的诸人。
“你们继续制定婚仪,要在规制内办最好的。”他说。
虽然是假的,虽然现在他面对的是蒋后鬼,但那毕竟是阿篱的身体和脸。
他要让世人看到阿篱有一场盛大的婚礼。
室内散座的诸人纷纷应声是,看着李余转身向外而去。
.......
.......
伴着室内传来低低的欢呼声,夹杂着东阳侯夫人压抑的啜泣,更浓烈的血腥气随之散开。
坐在廊下的白篱攥紧了手。
匕首拔出来了。
门帘响动,一个弟子奔出来,而另一个弟子从厨房那边奔过来。
“敷药热好了。”
“我再去熬新的药。”
夜色更深,室内灯火通明,窗上投影着忙碌的人影。
拔匕首凶险,拔完匕首也凶险,白篱默默地坐着,身后有轻轻的脚步声。
“你.....”女声怯怯。
白篱转过头,看到春月站在身后。
见她看过来,春月低下头,将一杯茶递过来:“您,喝口水吧,要熬一夜。”
白篱低声说:“谢谢。”接过茶慢慢地喝。
春月看着眼前安静喝茶的人,只觉得有什么在心里翻腾,再忍不住上前一步:“你,你是,少夫人吗?”
白篱转过头,笑了,点点头:“是,我是,庄篱,我没死。”
春月不可置信看着她,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冒出这句话,更没想到竟然得到了这样的回答。
庄少夫人?!
真的是!!
“少夫人!”
白篱对她嘘声。
春月忙抬手捂住嘴,看着眼前的人,廊下的灯笼已经点亮,光亮随着夜风摇晃,罩着这张陌生的面容。
其实她已经记不得少夫人什么样了,原本的记忆在少夫人离开后似乎被抹去了。
眼前的脸虽然陌生,但说了是庄篱后,熟悉感扑面。
是少夫人!
白篱伸手拉她坐下,低声说:“是因为一些事,不得不假死,世子也是知道的,夫人现在也知道,只是还瞒着你们。”带着几分歉意,“让你们伤心难过了,不过,不能喊少夫人啦,我姓白,你可以称呼我白小娘子。”
白小娘子,春月默念,摇头:“伤心难过不怕,您还活着,这太好了,像做梦一样。”
白篱笑了笑,是啊,人生就是一场大梦。
而她就是侵入他们梦境的怪物。
.......
.......
晨光微亮,坐在床边的章士林察觉到床上人的手微微动了下,他忙抬手搭上脉。
坐在床头闭目似乎睡着的东阳侯夫人瞬间睁开眼:“怎么了?”下一刻忙转头看床上。
昏睡的周景云眼皮颤动,似乎在努力.......
东阳侯夫人蹭地站起来:“景云!”
章士林松开脉,取过一旁的金针,轻轻在周景云的手腕上用针,伴着他的动作,周景云头也微微动了动,颤动的眼皮缓缓睁开。
“景云!”东阳侯夫人颤抖着伸手抚上周景云的脸。
周景云原本有些茫然的视线渐渐凝聚,头微微转动,看着床边的东阳侯夫人。
“母亲....”他说。
虽然低弱无力,但声音是清晰的。
章士林在旁收起针,探身查看他的脸色:“世子,可记得发生什么事?”
周景云微弱点头:“我知道。”
视线下意识向床边搜寻.....
轮班歇息的孙太医此时被惊醒也走过来了,迎上周景云的视线。
“世子意识清醒。”他说,问章士林,“脉象如何?”
章士林说:“脉象也算平稳了。”
孙太医松口气,对周景云和东阳侯夫人含笑说:“世子这算是脱离险境了,接下来就需要好好养着。”
东阳侯夫人起身施礼:“多谢两位大夫救命大恩。”
周景云也说了声多谢。
孙太医示意章士林去歇息,又写了新药方让弟子去煎药,晨光渐渐变得热闹起来。
章士林从室内走了出来,许妈妈亲自引路:“大夫来这边歇息,收拾好了。”
章士林要迈步又停下,看到廊下站着女子,青光笼罩她身上,乍一看宛如一尊石像,随着他视线看去,那女子身形向前迈步。
“章大夫,他情况怎么样?”
这女子.....莫名想到昨晚被敲开门,婢女春月慌张中说得一句话“少夫人让我们来......”
再想到昨晚进来后看到那女子跟东阳侯夫人之间的暗潮涌动。
嗯,是挺像当初那位庄小娘子在的时候。
少夫人.....
周景云的新人吗?
章士林胡思乱想,说:“已经醒了,没有生命危险,但需要静养。”
白篱屈膝施礼:“多谢大夫。”
章士林颔首不再多说,跟着许妈妈走了,进一旁厢房前回头看了眼,见那女子站在廊下又一动不动,看着屋门。
......
......
东阳侯夫人接过递来的药,小心翼翼喂给周景云。
“母亲,我.....”周景云说。
东阳侯夫人起身打断他,将药碗放下,再对孙太医轻声说:“还请太医多担待,他喝多酒,自己把自己刺伤了,真是丢人。”
孙太医立刻明白她的意思,他进来的时候,屋子里没有半点酒味,可见周景云受伤有隐情,只是为了体面,东阳侯夫人给了这个解释。
毕竟他们太医回去是要记医案,其他人也会打听,总要给个说法。
权贵世家的荒唐事多了去,孙太医见怪不怪了,笑着点头:“人没事就好就好。”说罢借口写药方,带着弟子退出卧房,回避到东间去了。
东阳侯夫人这才走回床边,看着周景云,沉着脸一语不发。
“母亲,我不是没有考虑。”周景云低声说,“我考虑好几天了,想到这个办法,我也避开了要害......”
东阳侯夫人哦了声:“所以呢,让我别担心?别大惊小怪?别哭天抢地,别胆战心惊守一夜?是我小题大做了?”
周景云听她说完,没有血色的脸上浮现一丝笑,在枕头上轻轻摇头。
“我要说的是,我考虑了这么多,但唯独没考虑母亲你,是我不孝。”
东阳侯夫人看着他不说话,似乎在等什么。
周景云也看着她,默然一刻。
“母亲,这是我不孝,您别怪她。”
东阳侯夫人冷笑一声。
所以说了这么多,就是为了这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