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朔风,
从沉寂中醒来,
肆虐了树枝、扰动了风铃,在宫门外摇曳作响。
慕容子鸢慵懒的坐在妆台前,望着镜中艳若桃李、却蛾眉紧锁的自己,不由自主的轻叹了一声。
——梦,
到底是前情的重复,还是后来的警示?梦中那人,究竟是前世的冤家,还是今生的魔障呢?或者,他真的就是我的夫君,只不过梦由心生、变了一个样子而已!……嗳,我们难道还有和好的一天吗……
对比梦中人的脉脉温情,再想想如今将军的多疑与冷漠,子鸢不免心生几多怨望。
自从那次争吵后,十多天了、他一次都没来过。更过分的是,这几天动不动就派人把婉儿叫到前面去,——她可是这空荡荡的深宫里,自己唯一能一吐心扉的人呵!
“夫人,”
说曹操曹操到。林婉儿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铜镜里。身后还跟着尾巴似的赵青。
慕容俏然回身,勉强笑了笑说:“怎么这么早就来了,今天不用去前面吗?”
“刚听说您被梦惊醒,就先过来看看。”
“嗳!”
子鸢不由又轻叹了一声。款款从妆台站起,一边向外走一边说:“这几天……前边很忙吗?”
婉儿不经意的一翘唇角儿:“是够忙的!——当初的三宫六院,单单那些二七二八的就排成排呵,不忙怎行!”
一旁的赵青掩口一笑。
“不可胡说!”
子鸢无力的斥责道。
随即对刘婧一拂袍袖:“你累一夜了,回房歇着去吧,这儿有她们陪我就行了。”
“是,夫人!”
刘婧带手下躬身离去。
这边林婉儿忙扶夫人走出凤仪阁,一边吩咐人准备用膳。
可是刚走了没几步,子鸢忽然恶心到不行!
赵青忙给她搬来痰盂,哇的吐到了里面!
婉儿大惊失色,慌乱的吩咐丫鬟们:“快,快传军医官!”
一面为她揩了揩唇角,搀扶着返回寝宫榻上。
不一会儿,军医匆匆提着药箱赶进寝宫,先躬身行礼:“卑职徐徵,拜见夫人!”
子鸢失神的摆了摆手:“徐先生免礼。”
婉儿搬来一把凳子,军医坐下开始为夫人诊脉。
子鸢微微的合上双眸。
婉儿一瞬不瞬的凝视着太医。只见他一会儿眉头轻皱,一会儿微微颔首,一会儿又闭目而思,不知在搞什么鬼。
厄尔,徐徵忽然收了手,思忖了下说:“请夫人再赐左腕一试!”
一旁的赵青忍不了了:“我说你这人,到底会不会看呀?这么啰嗦!”
“青儿!”
婉儿急忙喝止。
子鸢微微眨了下眼眸,侧身探出了另一只玉腕。
徐军医这次只是轻轻一搭、就立刻收了手,轻捻须髯说道:“一边脉相沉沉、且滑腻如珠,似有郁积之状;一边却弹跳有力,尽显喜脉之征。——敢问夫人:本月天癸可至?”
赵青眸子一闪:“什么天鬼地鬼,……你问它来做甚?”
婉儿红着脸一拉她,悄悄说道:“休要胡说,——那是指……月事呢!”
“噢!”
赵青一捂薄唇,脸庞倏地红到了耳根,低低窃笑道:“他……他怎么能问这个啊!”
婉儿也悄悄掩口一笑:“你小丫头懂什么,这就叫‘病不讳医’!”
而这时的子鸢经此一问,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急忙示意赵青、带宫人们退下,然后娇俏地起身说道:“先生有话,但说无妨!”
徐徵起身秉手:“夫人右脉沉沉无力、又滑腻如珠,有些怪异;而左腕则弹跳有力,一试即知是喜脉之征。所以只有结合夫人平时之状,才好确诊!”
尽管已有准备,子鸢还是不免一惊:天啊,这离家的官司还没打完呢,偏这个时候又怀孕了!……像这样的一笔糊涂账,却怎么去跟那人说呢,又怎么说的清楚?
“夫人。”
看她一脸的惊愕,林婉儿在旁提醒道。
慕容立刻回过神来,强抑住内心的窘迫,柔和的问道:“以先生看,如果喜脉的话……应该几日了?”
军医思忖了下答道:“尚不足一月!”
子鸢又是一惊!
但随即做出平淡的样子说:“先生差了!——本夫人月事刚毕,那会有什么喜从天降!想是这几天身体违和,脉相有些错乱吧。”
“是是是!”军医脸一红,赶忙谢罪说:“老朽年纪大了,近来多有谬误,还请夫人莫怪。”
子鸢笑着安慰说:“神仙也难免犯错,先生又何必自责之甚呢!——婉儿,取锦缎两匹,送徐军医!”
“是,夫人。”林婉儿答应着,一边命人去取丝绢、一面亲送军医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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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婉儿回到暖阁,慕容子鸢已经从御榻上起身。
林婉儿服侍她来到大殿,略微用了点粥,就不想再吃了。
林婉儿有点失望的说:“徐太医若不昏庸就好了。这样天大的好消息,不就可以让将军回心转意了吗?他可是想破头的想要个儿子啊!”
子鸢叹了口气,低声说道:“徐军医并没有昏庸。”
林婉儿一怔,继而惊喜的说:“这么说……,”
慕容一瞅她!
婉儿下意识的一捂香唇,忙压低了声音说,“这么说您真的怀孕了?……可这正是将军求之不得的好事哦,为什么要瞒下来呢!”
子鸢没有回答她,而是反问说:“快到年关了吧?”
“还有十多天呢。——您问它做甚?”
“新年人相聚,仲秋月团圆哦。”
“……是啊,夫人,……以将军现在薄情寡义的样子,的确没理由让他知道呢!”
“不要这样说将军!”
子鸢忽然打断她。
然后轻轻拉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轻柔的说道:“他还是很在意我的,否则就不会冒险深入李淮大营了!事情坏就坏在独孤这个女人身上,如果要怨恨,我只恨这一个人!”
“还有那个李淮!夫妻两人是一邱之貉。”
“他不同。你不是也说过‘江山为重’的话么?李淮的行为,比当年的楚霸王还要磊落一些,至少、他还并没有杀将军的心。”
林婉儿脸一红,忽然想起她在李营时对自己说的那些话!
“只可惜,回来这么些日子了,姐姐许诺你的话还没着落呢!”
果然!
夫人现在又提起了那个话茬。
婉儿有点抹不开了:“说您的事呢,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
“你是我妹妹呀,你的事自然就是我的事!”
子鸢轻笑着说,“自古道:宝剑赠壮士,佳人配英雄。我妹子这样文武双全、聪明美貌的一个绝代佳人,也只有像李将军这样的当世豪杰,才配得上了!”
说完,笑吟吟的、一瞬不瞬的望着她!
躲开夫人撩人的目光,直率而不苟言笑的林婉儿急忙说道:“夫人……,莫非要拿婉儿去报复冷宫那个女人?”
“错!”
子鸢也站起身,正色说道:“若要报复,根本不用拿自己的妹子去做刀枪,即可令她生不如死!”
婉儿还是第一次听夫人说这样的狠话,微一侧目!
慕容看出了她的惊诧,又温和的一笑说:“可现在根本不容许这样啊!——纵观时局,燕人在河东枕戈待旦,西域又出了个女魔头蝎皇;我们与李将军,若继续你来我往的这样拼死內耗,诸番那边可怎么办呢,真以为他们只想做个看客吗?”
林婉儿眨了眨聪慧的双眸,故作不解的说:“您都把属下绕糊涂了!——那个与婉儿的亲事,有关系吗?”
子鸢笑笑说:“家国天下,有国才有家哦。我想到了一个既令贤妹终身有靠,又可使萧李两家合而为一、共御外侮的妙计,只是不知你肯不肯做回王昭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