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幽灵”与“优伶”

三更鼓响了。

微微起了点风。

正当金英等小环等的不耐烦的时候，终于看见东厢门一闪，小环精灵似的从里面出来！然后又像一只怕惊的小兔子，先望了望四下，才裹紧宽大的衣服、几乎是蹦跳着跑进了书房里。

金英在火炉上暖了一下手，亲自盛上一碗姜汤，指指旁边的座位说：“来，挨着我喝了它。”

小环美眸一闪，却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我不习惯与人同坐的。”

金英冷然一笑：“你怎么那么多不习惯呢，从山里来的吗？”

小环端起姜汤闻了闻，似笑不笑的答道：“差不多啦！”

“那里面可有毒。”

金英一本正经、但神情中隐含笑谑的望着她说。

小环嘻嘻一笑：“你像个藏毒的人吗？”

一边说着，也真是感觉有点冷了，端起汤、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到肚里。

冷而不防之下，

她被浓浓的姜汁狠狠辣了一口，忽然一阵猛咳！

金英放下杯子，似笑非笑道：“就说有毒嘛！”

小环用手扇了扇小油嘴儿，说：“不是……这什么玩意儿，又酸又辣的！”

金英依旧不动声色：“这是姜汤啊，驱寒用的，以前没喝过吗？……可不要跟我说说，你真是从山上来的！”

小环又低头喝了一口，仔细咂摸下滋味儿，显出一脸的不屑说：“好好的水不行吗，非要弄这么难喝！”

“是啊，就好比是你，——好好一个女孩儿家，为什么非得打扮成男孩子呢？”

“什么男孩女孩儿？”

“这需要惊讶吗？自去照照镜子好了。”

小环很奇怪小郎君对自己“身份”的认定。

因为自始至终，婆婆从来没跟自己提到过什么“男孩儿”、“女孩儿”的。那种对陌生男人的天然排斥，只是处于莫名其妙的本能罢了！

“你是说我、跟你，现在都不一样了？！”

她极小心地问道。

金英虽然依旧听不懂她的“暗梗”，但这话却无意中刺到了他的“心疾”，面上不由一红！没好气地一摆手说：“若不喜欢，还是另换作男衣吧。”

小环眨了下眼睛：“可是这个衣服很漂亮啊，我为什么要换！”

“那也随你，”

小郎君兴趣淡然地望了望她，转换一个语气说：“记得方才，你老说什么‘萨婆萨婆摩罗摩罗’，可知是何含意吗？”

“我管它柳叶荷叶呢，念着好玩儿就行，这也有啥不对吗？”

“那倒不是，”

金英依旧慢条斯理的说道。但他似信非信地神情，却令小丫头一下子慌了，感觉受到了逼迫，忽然没头没脑地反问说：“哎哎哎，你为什么非得考验我呢，难道我吃的苦还不够吗？……这，这也太欺负人了！”

嘴里说着，不由又想起自己遭的那些罪、吃的那些苦，居然委屈地哭了起来！

她这一闹，反令小郎君忽然没了主意，暗暗皱了下秀眉。

小环敏锐的接收到了这个信号，忽然变了脸色，飞快的撕下一块蹄膀、狠咬几口扔回桌上：“从戈壁走到这儿，小爷听到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上赶的不是买卖！——谢你的盛情款待，那袋金银我也不要了，算是两清！”

说着习惯的一抹嘴儿、起身就走！

上官金英怎么也没想到，小环还有这手，倒显得自己极不“江湖”了！忙展现出一丝难得的笑容，故意示弱说：“言笑而已，贤弟怎可当真呢！”

这一声“贤弟”，再加上他宛若“婆婆”的外在，一下又令已察觉自己搞错的小环、萌生了几分依恋，破涕为笑说：“什么针啊线的呢，除了麻袋里的东西、我什么也没当啊！”

金英被她的率性萌倒，不觉心生了一点喜欢，悄悄在她耳畔说：“说到欺负人，谁让你是个女儿身呢？在这个世界上，只有男子汉才不会受欺负呀！”

“真的啊，”

小丫头似有同感地点下头：“那快取衣服来我换！”

金英淡淡一笑，回身一拍手！

刚才那个漂亮丫鬟急忙从内室出来：“少爷唤翠绿有何吩咐！”

“从我未穿过的衣服里，再找一件合适的帮她换上。”

“您的衣服？”

翠绿惊讶道。一边好奇地打量了下小环。

公子将扇子一合：“不错。”

“……是。”

丫鬟答应着，一边疑疑惑惑地对小环说：“那，随我来吧。”

小丫头毫不客气，大摇大摆地随她走了进去，随即又不放心的冲小郎回头一笑：“不许偷看哈！”然后嘭地掩上房门。

小郎的细眉不自然的一皱。轻轻打开檀扇，默默地出了会神。

俄而，

内室门后人影一闪、翠绿被推了出来！

“怎么回事？”

金英似笑非笑的问道。

翠绿则羞愤的满面绯红：“她，……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连……哼、连我也要防着！”

金英禁不住大笑：“是吗？……呵呵，忘告诉你了：她啊，其实就是个优伶！”

翠绿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他……原来是个男子？！”

“嗯。衣服给他了吗？”

“是。”

恰在这时，魏掌柜拿着账本儿走了进来：“少爷！”

公子一扭脸儿：“点完了？”

“是。”

“有多少。”

“内有：金一百两，时价折银五千；外加现银三百，计银五千三百两正；海珠二十颗，按时价五折计算，该折银五百两；猫眼儿宝石两颗，折银一千；红绿宝石各十五，折银二千五百；另有翡翠若干、金丝衫一件、貂皮裘一袭、折银两千两。共计银一万两千三百两，已按哥儿的意思存于柜上了。——这是清单，请少爷过目！”

“这么多！”

金英吃了一惊！

本以为麻袋里的东西，不过是些破铜烂铁、夹在几两金银珠宝里充数罢了，没想到竟全是真的，还如此之多，都要超过自家的本钱了！

“哈，是不是吓到你啦？”

闻声出来的欧阳小环，得意地一笑道。

金英回头一看，先自莞尔：“你这是……真的要做搞笑优伶嘛？”

小环却一本正经道：“这有啥好笑的，咱们不就是幽灵吗！”

“什么咱们，”

金英蓦然止笑：“这么女内男外、黄袍马褂的，简直不伦不类！——翠绿，再带她去换来！”

翠绿一扭脸儿：“我可不去了，跟防贼似的！——你以为自己是潘安呢？”

小环白了她一眼，只好要自己进房。这时老魏急忙喊住她：“哥儿稍等。——少爷，夜已深了，不如先请哥儿看了账目再去吧。”

“也好，”金英点下头，将账本向小环面前轻轻一推，轻笑着揶揄道：“没想到令舅的家底，居然如此丰厚呵！”

小环脸一红，忽然想道：“看这样子，他真的不知我底细呵，刚才这话儿、必是派人去查过才说的呢！”于是更加怀疑，他只是品貌与婆婆相像而已！不由放下心来，豪爽的一摆手说：“拿走拿走！小爷一看见那么多字就头大，快些拿走！”

上官金英细眉微颦，回首对老魏说：“按报价再加三成下账吧，写张票儿给他，随时可以来柜上支取！”

老魏一怔：“可是少爷，不经折旧存当，柜上可没这先例呵！”

小郎一摆手：“就这样吧。”

“是！”

老魏只好下去。不大一会儿，写好一张现银的票子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