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火漆少女（三）

倔小孩执拗地不肯走出小屋。

孤独的小屋、幻想的小屋、自我的小屋。

直到窗外春暖花开、直到窗外草长莺飞。

她会扶着窗沿远远看一眼，却不敢走出房间和那些美景融为一体。

两双黑眼珠直勾勾地盯着付沧钊。

“看我干什么？”付沧钊努力让自己放松一些。

左边的少年指了指她头顶：“可以让我们摸一摸你的头发吗？”

“……诶？”

右边的少年点点头，说道：“我们很早就听火漆号上的前辈们说，很久以前有一位超级厉害的魔法少女前辈，头发是很特别的蓝色，在太阳底下蓝幽幽的，特别好看！”

两只手自说自话摸上头顶瞬间，付沧钊瞳孔收缩了一下，心脏为之震颤。

特别、特别、特别……？

她想说话，喉咙却好像被什么阻塞住一样，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眼眶止不住地往外翻涌酸意，不及时压下情绪的话，会当场哭出来也说不定。

她们一边欣赏她的头发，一边赞叹“真漂亮”。

漂亮？付沧钊心中忽然生出怨气。

那可是小怪物的暗蓝色头发，是象征不祥的暗蓝色头发，是不良少女的发色，到她们嘴里怎么就变成了一句平平无奇的“漂亮”？！

她们知道自己过去就因为与众不同的发色而反复被称呼“小怪物”吗？！

付沧钊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世界的人们忽然变得如此善解人意？为什么突然对“与众不同的孩子”接受良好了？

……她感到无所适从。

于是她匆匆向两个年纪不大的少年人告别，逃也似的回到了家里。

朝北的房间属于小怪物付沧钊，里面的陈设和五年前相差不大，一张小床、卡通纹样的床单被罩枕套，还有几只呲牙咧嘴的怪物毛绒玩具。

她一步步挪到小床旁边，直到指尖触摸到毛绒玩具，感官才稍稍回到现实。

“我是怪物，不管走到哪里，别人都说我是小怪物。”她把毛绒玩具圈进怀里，整个人蜷成一团，闭上双眼。

此时此刻，她无比希望意识能沉入无边无际的黑暗，最好下一次睁开眼就回到了事务所，姞梁枍会帮她擦干净额头的汗水和眼角的泪水。

可惜事与愿违。

小屋朝北，冬天寒冷夏天闷热，她不得不先爬起来换了轻薄的睡衣并开启空调，躺回小床试图睡觉的时候又困意全无。

黑暗是小怪物的家，小怪物喜欢黑暗，到了黑暗的地方小怪物就不会怕了。她在心中默念，再次尝试进入梦乡。

未果。

如果冰皓琪——陈英琪在这里的话，会劝她去做点什么呢？

“心情不好的话，就弄点喜欢吃的东西，吃完心情就会好很多了。”

她刚吃过午饭，还不是很饿，倒是可以趁此机会处理下晚饭食材。

付沧钊这么想着，去了厨房打开冰箱，刚好发现冷冻室里躺着一块牛肉。

“那……晚上就做点咖喱牛肉饭吧。”

肉需要先化冻，她也不知道下午这段时间该干嘛，便从卧室抓起一只小怪物玩具跑到厨房干发呆。

也不知道陈英琪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实际上她找到越冬的时候已经陪着陈英琪她们度过了一整条重置世界线，只不过最后黑化的安错送了她一颗钉子。

这一次，因为人类不再拥有强大的异能，熬过末世每个阶段的难度也直线上升，尽管末世本身难度也有所下降，但肉身终究抵不过大自然。

付沧钊燃烧自身母神神格，令原来的世界线镜面化，让一切从2X23年四月二十四日重新开始，过去发生的一切都等同于不存在，或者变成预知梦。

安错和谢庭花都属于做了预知梦的人。

这一次，她们不再背靠飞雪集团，单纯凭借自己固有的人脉和力量创建基地。可是这种依托“多数女性”建成的基地并不牢靠，绝大多数成员都无法理解她们两人的意图。

她们被逐出了自己亲手建立的全女基地。

但两人并不因此气馁，因为从一开始她们就看出来组织的隐患，大家迟早会发生矛盾。

离开之后，她们过了一段颠沛流离的时光，很快再次组建全女团队。这次她们总算理念相合了，一路相互扶持着走到最后……

毫无疑问这个过程压力非常大，安错后来就在重压驱使下，掏出改装射钉枪向付沧钊打出违心的一击。

她唯独漏算了一点：付沧钊不是普通人，脑袋挨了一颗钉子也不会死。

或者说，付沧钊本来可以躲开，但她选择不躲开。为了让安错心里不那么难受，她主动承担了一部分恶意。

不仅如此，她还帮助安错吞并了原来的基地。

……要是她能做到有那时一半坚强就好了。

付沧钊抱紧了小怪物玩偶。

长大的小怪物回到五年前拥抱了年幼的小怪物。

她忽然松开怀抱，把玩偶翻了个面，轻柔地亲吻玩偶大大张开的嘴巴。

长大的小怪物和年幼的小怪物接吻。

她眼神迷离，脸颊紧紧贴着玩偶，手伸进单薄的睡衣，发出小小的、满足的喟叹。

长大的小怪物和年幼的小怪物互相抚慰身体。

她觉得自己好像越过云端，皮肤沁出薄薄一层细密的汗，身体不自觉颤栗，焦虑在短暂的快乐中得以排解些许。

不够、还不够，还需索求更多……

直至双手感到疲累、直至全身大汗淋漓。

依然无法满足。

付沧钊忽然感到烦躁，厨房里明明打了冷空调，夏季的燥意仍旧穿透了凉爽侵袭全身。

回到卧室。

这里的空气似乎比厨房阴沉一些，但这正合她意，或多或少能让大脑冷静一些。

事实却是，等她回过神来，自己大半个身子正压在玩偶堆里，全身肌肤、乃至天灵盖，都在发出信号。

几次了？她不知道，唯有一次又一次把自己逼上喜极而泣的边缘，才能暂时忘却这个世界带给她的强烈不安。

不知第几次后，带着满手和满身黏腻，她呆呆地望着窗帘，心里想道：

如果是松希明在这里，一定能让她累到昏过去吧？

思绪随意飘荡，飘到那位银发前邻居，心里没由来地又一阵烦躁。

她认命地叹了口气，为了更好地想起那个人而闭上眼睛，如法炮制了一回。

想象松希明吻她、抚摸她、爱她。

“……最后一次，就最后一次……啊啊，都怪你、都是你害得……害得我……”

小怪物恶狠狠地咒骂那个令她心烦意乱的银发女人。

“你好，亲爱的小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