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红豆直到挂掉电话,都没反应过来,那个男人居然还想跟她联系,通过手里这个黑匣子。
青豆将饭菜都端上饭桌,然后单独给蔡娘子弄出一份,端到了屋里,路上见到呆呆站着的蔡红豆,说:“姐,饭好了,你别在外面站着了,省得身上沾染了寒气,你现在身子可与之前不同了,要小心照顾自己才是。”
蔡红豆回过神,愣愣点头,“好。”
上桌吃饭,蔡红豆还在出神,那人那话是什么意思?
定期联系?为什么要定期联系?他不是说不会负责吗?再说,她现在挺好的,一点也不想改变现在的生活。
虽然他说自己是被人算计所以才会那样对她,但是终究,他毁了她一辈子。
蔡老三匆匆忙忙吃了饭,便进去看望蔡娘子,虽然脚没什么大事,但他还是放不下心。
蔡红豆努力收回心神,不再想那人,这两天蔡娘子不能下地,她肯定要多帮忙。
青豆和蔡老三负责地里的活儿,黄豆每天天擦擦亮就要起床前往隔壁村读书,蔡红豆就包揽了家里所有活计。
过了好几天,那边迟迟没什么音讯,蔡红豆也就渐渐将这件事放下了。
大概,那人只是一时冲动吧。
直到这天午后,蔡红豆靠在窗边缝小衣,过了会,她抬头望向窗外,发现天空不知不觉变低沉了,想来过会大雨就会瓢泼而下。
她忙放下手边的事,赶出门收了院子里晒的衣服和谷子等物。
刚收完,豆子大的雨点便噼里啪啦砸了下来。
蔡红豆回到屋子里,擦了擦额角,突然,手顿住了。
熟悉的震动声。
她连忙走到枕头旁,果然是那个黑匣子。
自从上次他说他会不定时打过来,她便重新将黑匣子从箱子里拿了出来,虽然黑匣子这段时间一直没动静,但她也没有将黑匣子重新放回去。
她以为,上次他只是说笑,没想到……
沉思一会,她拿起了那个黑匣子。
“你怎么总是不接电话?”刚接通,便传来男子有点小愤怒小郁闷的声音。
蔡红豆愣了下,她知道他口中的电话便是手里这个黑匣子,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黑匣子可以让两人对话,但是蔡红豆笃信那人是天上的神仙,所以拥有些人间没有的东西也无可厚非。
顿了会,她说:“我第一次听到黑匣子震动。”
“怎么会?我打了好几次?”随遇安疑惑。
“大概,只有阴雨天能接通吧。”蔡红豆已经发现了,每次他……称呼这个行为为“打电话”,每次他打电话过来,她这边总是阴雨天。
随遇安愣住了,他下意识朝窗外看去,外面果然正在下雨。
他有些匪夷所思,“一般来说,阴雨天信号不是会更差一点吗?”
蔡红豆抿了抿唇,没吭声,他总是说一些她不知道的词语。
信号?是他们那里的特产吗?
随遇安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他静了会,别别扭扭问道:“你现在,怎么样?”
他曾经也有过两任女友,但是每任都没谈长远,那些人对他都不是真心,无非图他的家世或者金钱,随遇安对她们当然就不曾真心,或者说,他根本没认真关注过她们,现在也就不知道要怎么关心一个女孩子。
而且,还是个怀了他孩子的女子。
蔡红豆声音闷闷的,“挺好的。”
住在家里,有爹娘和弟弟妹妹照顾她,她能有什么事,而且因为最近每天一碗骨头汤,她觉得她都胖了。
两人之间沉默下来,谁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尴尬在两人之间蔓延。
随遇安身为男孩子,当然要主动挑起话题,他咳嗽了一声,问:“你在干嘛?”
蔡红豆看了眼手里的小衣,抿抿唇,老实说:“我在做小衣。”
“小衣?”随遇安茫然,“那是什么?”
“就是小孩子出生要穿的衣服。”
“商场里不是有卖的吗?”
蔡红豆勉强能猜出商场是什么,她顿了下,说:“可是,小孩子穿娘亲自己做的衣服比较好,而且,我也没钱。”
闻言,随遇安十分惊讶,且万分郁闷。
“那你为什么不要我的钱?”
闻言,蔡红豆却道:“这是我的孩子。”
随遇安:“嗯?”
蔡红豆抿着唇,“所以,我不会要你的钱,你也不要跟我抢孩子。”
如果,如果她生下来孩子,他过来抢,她一点胜算也没有。
随遇安无奈了,“我本来就没打算要这个孩子,是你一直想留下来,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跟你抢的,只是你既然打算留下来,你这样……毕竟是我的错,孩子也有我的一份,所以我尽一份力也是应该的。”
蔡红豆却固执又天真地以为只要他没出钱,将来就不会跟自己争孩子。
于是,认真道:“你再说,我就走了。”
“好好好,我不说了。”随遇安郁闷,这个姑娘怎么那么执拗,而且,还傻乎乎的。
蔡红豆就没放下电话,她将黑匣子夹在肩膀和耳朵之间,重新拿起手里的小衣开始缝制,神情认真而专注。
针线穿插衣服的欷歔声通过话筒穿到另一边,随遇安竟然有种现世静好,岁月安稳的感觉。
他舒适地靠在沙发里,问:“喂……你叫什么名字?我总不能每次都叫你喂吧。”
蔡红豆顿了下,轻声回答:“红豆。”
下意识念出那首诗,“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蔡红豆迷茫了神色,“什么意思?”
讶异之色浮上脸面,“你不知道这首诗?”
这不是首烂大街的诗吗?
蔡红豆低下头,轻声道:“我不认字。”
家里唯一认字的是黄豆,熟读三字经那种程度。
随遇安不可置信,“你不认字?”
听到他分外惊诧的语气,蔡红豆手指瑟缩了一下,她知道那些达官贵族之家没有不认字的,但是她们家只是一户普通的农家,所以她也只是不认字的泥腿子。
“你家里不送你去上学吗?”
蔡红豆嘴唇紧紧抿着,“家里没钱。”
供黄豆一个人读书就已经很辛苦了。
“可是,九年义务教育不需要花钱啊。”
说罢,随遇安就想起来,听说山区有些人家家里穷,活儿又多,加上重男轻女,就不送女儿上学,让女儿在家里帮忙干活。
想到这,他内心升起一股怜惜之情。
只是转念一想,从那天的情况看,她家里十分温馨,不像那种苛待女儿的家庭,况且她也说,即使她未婚先孕,家里也不曾嫌弃,还说帮忙养孩子。
应当是条件实在困难吧,随遇安自认为想通了,心里也更加怜惜了。
这边,蔡红豆眼里闪过羡慕之色,原来,天上读书是不需要花钱的吗?
不自觉呢喃出声,“真好!”
随后就听这边男声立即接声,“你要是向往,我带你读书。”
蔡红豆怔了下,眉间泛起柔和,“谢谢。”
随遇安咳嗽一声,说:“我叫随遇安。”
蔡红豆:“哦。”
沉默再次蔓延,过了会,随遇安无奈再次挑起话题:“你最近,有没有恶心想吐?”
上次蔡红豆扔下那个炸/弹,挂掉电话消失无影后,随遇安惊愣了很长时间,在疯狂想要联系她,却怎么也联系不上时,一时脑子抽搐,就上网查了查怀孕后的相关事宜。
蔡红豆摇头,“没有呀,我没生病。”
为什么会想要恶心想吐?
随遇安:“不是生病,那是怀孕的早期表现,你没有任何头晕恶心嗜睡择食的感觉吗?”
闻言,蔡红豆认真想了想,静了一瞬,点头:“有点容易犯困。”
其他就没什么感觉了。
“没想到还是个乖小孩。”随遇安小声嘟囔。
蔡红豆没听清,“你说什么?”
随遇安咳嗽一声,说:“没什么,你遇到了这些症状不要害怕,这都是正常的。”
“哦。”
“那个,对不起啊。”纠结了很长时间,随遇安终于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蔡红豆愣住,“什么?”
“那晚,对不起。”
他声音低沉而清越,是少年时期特有的嗓音,因着内心愧疚,声音里不觉带上了歉意,听在蔡红豆耳朵里,她不禁想到以前家里的大黄,它每次做错了事,就会乖乖地蹲坐在那里,耷拉着耳朵,发出哼唧哼唧的声音。
蔡红豆神思飞游了会,慢吞吞回过神,慢吞吞道:“嗯。”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说一点不怨是不可能的,但是他也是被人陷害的,那晚的事不怪他,而且,从另一个方面讲,他又为她解了围,所以她对他的感觉十分复杂。
“还有对我之前说过的话道歉,对不起,我以为你和那个女人是一伙的。”
说出来后,随遇安接下来的话就好说多了,这段长时间的交流,加上他的调查结果,他相信蔡红豆和那天设计他的人不是一伙的,反而一直在逃避他,仿佛生怕他会抢走她肚子里的孩子。
蔡红豆眨了眨眼,没说话,她理解他的意思,心里对他也早已不复前几日的怨恨,但是此时此刻轻易说出原谅的话,她好似又做不到,她怔怔地盯着一处,只能这样倔强而悲伤地沉默着。
随遇安也沉默了,他知道那晚的行为对任何一个女孩来说都是一场伤害,而且从对面的口音来看,对面显然是个心思单纯善良,涉世未深的女孩子。
随遇安提起一口气,说:“这个号码是我现在的手机号,你以后如果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打电话应当就是像上次那般联系他的行为,蔡红豆慢慢垂下眼,过了很久,她轻轻“嗯”了一声。
“嘟嘟……”
那边却没声音了,蔡红豆呆了下,将黑匣子拿开耳旁。
怔怔地盯了会,里面确实没再传出男子的声音
第一次好像就碰到过这种状况,当时她哭得太过心碎,也就没挪出精力去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