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庙会前一天,其他人都不在家,蔡红豆闲来没事干,便拿出祈福带准备做工。
去庙上祈福的祈福带还有讲究,得叠成类似于络子的东西,且要边叠边低念祈福的经文。
她刚准备好,还没开始,黑匣子陡然震动起来。
顿了下,她拿起黑匣子。
“你在干嘛?”黑匣子里传来随遇安阳光灿烂的声音。
“我在叠祈福带。”蔡红豆看了眼手下的东西。
“什么?”
“明日是庙会,我在叠祈福带,准备明天拿到庙会上。”
“哦。”
蔡红豆顿了顿,“那我先挂了。”
“等等!”随遇安不可置信中透着痛彻心扉,“我刚给你打过来,你就要挂了!”
蔡红豆莫名有些心虚,但是,她茫然道:“我得念经文啊,不能同你讲话。”
“经文?”
“对的,叠祈福带需要边念经文。”
“……这什么奇葩……好的吧,那,那我也可以听你念啊!”
“啊?”蔡红豆不解,“这个有什么可听的?你不会无聊吗?”
“那你又不陪我聊天。”
这语气,好似一只委屈巴巴的撅屁股鸭子。
蔡红豆莫名觉得欢乐,她弯弯唇,说:“那好吧,但你不许突然讲话,打断我祈福。”
“好。”
可以说十分乖巧了。
蔡红豆便将黑匣子放到一边,率先拿出给蔡老三挑的祈福带大黑色,边边嵌了层金丝线。
她手下翻转,纤细白皙的手指,仿佛上下跳动的光晕,又似风中飞舞的少女裙裾,说不出的好看与优美,而她手下,祈福带也飞速成型。
“……所谓大圆满光明云、大慈悲光明云、大智慧光明云、大般若光明云、大三昧光明云、大吉祥光明云、大福德光明云、大功德光明云、大皈依光明云、大赞叹光明云……”
她嗓音跟她本人似的,绵里发软,没有一点点尖锐,读着追求静心寡欲的经文,更是刻意放缓音调,没有丝毫起伏,一时间,随遇安眼前竟有些犯困。
“放如是等不可说光明云已,又出种种微妙之音,所谓檀波罗蜜音、尸波罗蜜音……”
小丫头说话还挺好听……随遇安迷迷糊糊想到:有一种,迫切让人保护的保护欲。
不知过了多久,随遇安一个激灵醒了,他迷茫地眨眨眼,随后听到耳机里的女声居然还在继续,但也接近尾声了。
“……若遇前后父母恶毒者,说返生鞭挞现受报。若遇网补生雏者,说骨肉分离报。若遇毁谤三宝者,说盲聋瘖哑报。若遇轻法慢教者,说永处恶道报。若遇破用常住者,说亿劫轮回地狱报。若遇污梵诬僧者,说永在畜生报。若遇汤火斩斫伤生者,说轮回递偿报……”
他耐心听着,没有打断她。
蔡红豆垂下眸子,缓缓将最后的话语吐出来。
“唯愿蔡家三郎,董氏娥眉,红豆青豆黄豆三姐弟妹以及,随遇安福禄长久,乐业安居,抱诚守真,岁岁如意。”
随遇安慢慢怔在了原地。
她仍旧是那副轻轻缓缓,好似能将人念叨睡过去的调子,顺着窗外的暖风,一齐吹入他耳朵里,恍惚间让他有种,如梦如幻般的错觉。
原来,祈福中,也有他的一份吗?
庙会这日,蔡红豆一大早就起来了,特意穿上过年才舍得穿的新衣服,走出去一看,一家子整整齐齐全部换上了新衣服。
庙会地点在镇子周边,离蔡家庄不远,不过怎么也需要多半个时辰的脚程。
蔡娘子给蔡红豆围了圈头巾,摸了摸她身上的衣服,确认暖和了,又问:“红豆,你确定能走过去?不需要娘给你们叫个车?”
蔡红豆颔首,“娘,你放心,我身体没那么差。”
蔡娘子回头看了眼青豆,青豆忙摆手,“我也不需要,娘,你甭担心,我会照顾好姐的。”
蔡娘子叹了口气,又摸了摸青豆和黄豆,确认他们身上的衣服也暖和了,方道:“好吧,咱们早点走,路上走慢点。”
蔡老三背上背着一个背篓,里面放着这次庙会要用到的东西,顺手拉住蔡娘子,叮嘱跟在身后的姐弟妹三人,“跟紧点。”
青豆偷偷凑到红豆耳边,道:“看他们秀恩爱,从小看到大。”
蔡红豆“噗嗤”一笑。
他们用过早饭就出发了,刚走出家门没多远,碰到同打算过去的同村人,便汇到一块,叽叽喳喳谈笑着一同走去。
这么边聊边走,不知不觉就到了庙会。
到了那里,蔡红豆他们先进去正殿,将祈福带摆上供桌,认认真真求了三根香,拜了拜,随后,蔡娘子去其他殿里烧纸,蔡红豆和青豆则带上受了祝福的祈福带来到庙宇旁边的合欢树这里。
已经有不少人站在下面,手捧着各式样式的祈福带,面带期盼和虔诚,准备将祈福带挂上去。
青豆翻了翻篮子里的祈福带,翻到蔡红豆做的,不由笑道:“姐,你还真给肚子里那个做了份啊。”
蔡红豆顿了顿,虚虚一笑:“是啊。”
青豆拿出来拨弄了下,笑:“还挺精致,那好,就先把这个挂上去吧。”
说罢,青豆率先将那个梭子型的青色祈福带挂了上去。
蔡红豆将剩下几个色样挂上去,她六个,青豆五个一般由未成婚的女子制作,传闻这样的祝福更加纯粹干净。
一共十一个祈福带,整整齐齐挂在枝头,排成一串,暖风一扬,他们便如挤挤挨挨的胖娃娃,来回摇摆,瞧起来憨态可掬又灵透可人。
望着这副景象,蔡红豆轻轻弯起了唇。
她无意识将手覆在肚子上,心里一暖:这就是她全部的家人罢。
两人将所有祈福带都挂上去后,蔡红豆欲返回去寻蔡娘子,青豆却拉住她的手,将她拉到了一处算卦前。
“青豆?”蔡红豆不解。
“不是我,是娘,前一晚特意嘱咐我,今日一定要带你来算一卦。”青豆忙摆手,将自己扯出去。
这的确是蔡娘子会做的事,蔡红豆头疼了会,但不忍拒绝她的好意,还是坐了下来。
桌子后面是位面目慈祥的老爷爷,他和蔼地看着她们,见蔡红豆落座了,便问:“姑娘欲要算什么?”
蔡红豆想了想,还真没什么想算的,刚准备开口就听青豆飞快说:“姻缘!”
“青豆!”蔡红豆懊恼地看向她。
“照样是娘嘱咐的。”青豆无辜地抠手指。
蔡红豆叹了口气。
倒是那位一直笑眯眯的老爷爷笑着说:“姑娘既然坐下了,便算一卦吧,缘来缘去,也许缘分就在那一纸书签里呢。”
蔡红豆犹豫了下,点点头。
老爷爷摇摇签子桶,伸到她跟前,右手一引,让她选一个。
她随便抽了一个,看了眼上面的字,却只能看得出它们算得上工整,具体什么字,什么意思她便不知道了。
她将签交给了解签的老爷爷。
“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未是长。。”老爷爷徐徐念道。
“姑娘这个签,很是特别啊。”
蔡红豆一怔,顿了下,问:“先生,这签,不好吗?”
“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老爷爷捋了捋他的白胡子,表情甚是莫测高深。
见蔡红豆和青豆一脸疑惑又担忧的样子,他淡淡一笑,道:“姑娘的姻缘在很远的地方,签中道:地角天涯,实则一言语之,但是,既有相思在前,哪怕是天涯,恐也不足为惧,之中二一,还需靠姑娘自己把握。”
听了解签人的话,蔡红豆怔怔往回走,脑子里纷乱的念头嘈杂不已,一时间,耳朵似被两团棉花堵住了,外界所有声音都闷闷地堵在外面。
“姐!”青豆将她拉住,担忧,“你怎么了?那支签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吗?”
蔡红豆回过神,摇摇头,说:“没事。”
“姐……”青豆还是有点担心。
蔡红豆摸摸她的头,笑:“姐没事,就是一时想到了点事。”
说着,她眼光突的一顿。
青豆愣了,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迎面走来一位少年,身形看起来有些狼狈,裹着身的大衣略显臃肿,好似小孩随便从大人身上扒下来一件衣服套上身,头发勉强被一根头带牢牢绑在后面,鬓角却不成规矩地突出一小缕,看起来颇有些潇洒不羁的感觉。
只那双嵌在脸上的黑黝黝的眸子与雕刻般的锋利长眉可以看出,这应当是个性格坚毅的人。
“山竹哥,好巧。”
白林走过来,对青豆笑了笑,转向蔡红豆,礼貌地打招呼:“姐。”
蔡红豆颔首微笑,心下却无声地叹了口气,她转头对青豆说:“你陪山竹走走,我先去找娘了。”
青豆立即对她合掌点头,一脸笑盈盈,“谢谢姐,你去吧,对了,要不要我扶你过去?”
蔡红豆好笑:“不用了,我还没七老八十呢。”
说罢,她转身,身姿款款地走了。
白林目送她走远,回过头,疑惑问道:“怎么了?姐病了吗?”
青豆不动声色回答:“嗯,她今早起来说有点头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