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过去,默默站在他们旁边没有出声打扰。
等聊完这个话题蔡娘子转头看向她,这才发现就她一个人。
“青豆呢?”
蔡红豆眼睛飘向一旁“她遇到了两个小姐妹聊的正欢,我就先回来了。”
蔡娘子神色沉下来,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她还能不知道她们的性情红豆自小性子就老实连谎话都不会说,慌乱的神情和漂移的眼神很轻易就出卖了她。
至于青豆,她家二丫头更是眼光高于顶,一般不跟村里那些小姐妹来往,说什么她们性子太懦弱,心胸太狭隘。
她心思一转,就猜出来青豆见谁去了。
面上却不显,她和煦地跟大师告了别带着蔡红豆往外走刚走出去,脸就阴了下来。
蔡红豆瞥见她这个表情心下一叹道:“娘您这是何必,我不知您还有这种门第偏见。”
“什么叫门第偏见?他白林能给青豆什么?一个蹭来的破茅草屋?每天饭食都没着落的生活?”蔡娘子越说越气,越气走得越快,最后,她忍着心里的气,停下来等红豆追上。
虽说气她帮青豆掩护,但到底还是顾及她现在的身子。
蔡红豆气喘吁吁地追上来,看蔡娘子实在气得不轻,她忙走过去搂住她胳膊,轻声软语,“娘,你别气,女儿知道错了。”
蔡娘子“哼”一声,“你有什么错,都是青豆那个丫头气我。”
蔡红豆笑笑:“娘,我知道您全是为了青豆好,我跟您是一处的,如若山竹他不做出点营生来,我是绝不会同意的。”
蔡娘子的脸色这才好了点。
但是,他要是做出点营生,我肯定赞同的,蔡红豆在心里默默补充。
两人找到蔡老三同黄豆,这爷俩在庙会街旁摆了个小摊,上面放了各种手工艺品,皆是蔡老三做的,他手格外灵巧,红豆和青豆小时候的玩具全是他做的。
轮到黄豆,就没这个待遇了,猫嫌狗厌地长大,还时常被蔡老三训斥要爱护让着姐姐,
两人已经卖了不少,黄豆身前的兜兜里全是铜钱,他乐滋滋地走过来,炫耀地给蔡红豆看,“大姐,你看。”
蔡红豆摸了摸他脑袋,“真棒!”
蔡老三疑惑问:“青豆呢?”
蔡娘子顿时冷哼一声。
蔡老三摸了摸鼻子,不吭声了,他大概知道青豆去哪儿了。
又过了很长时间,青豆才回来,双眼发亮,脸蛋泛着花蕊般的粉红色,气色十分好。
她蹦蹦跳跳走过来,对上蔡娘子严肃的目光,登时放缓步伐,缩了缩脖子,转换为老老实实,规规矩矩。
因在外面,蔡娘子不好多计较,只是暗暗瞪了她好几眼。
好在青豆自小就被瞪皮实了,在蔡娘子的冷眼下,依旧镇定自若地同红豆说说笑笑,还嘻嘻哈哈逗玩过来买小玩意的孩童。
直至未时,庙会散场,他们才收拾好摊子上没卖完的东西,准备返回村子。
东西已经卖的七七八八,只余下两三件大东西,因为比较贵,人们一下子舍不得掏那么多钱。
蔡红豆和青豆两个人走在后面,说悄悄话。
蔡红豆声音里饱含担忧,“你回去后别犟,让娘骂两句就好了。”
青豆摆摆手,十分不以为然,“你放心,姐,我都省得。”
回到家,蔡娘子果不其然大发了一通脾气,但青豆被她训惯了,也拿捏好了对付她的办法,总之就是态度良好,下次还犯就是了。
蔡红豆摇摇头,知道蔡娘子只是刀子嘴豆腐心,也没多留,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庙会过后,日子又恢复到了从前,一切平静而安然。
一夜霜降后,天气陡然冷了起来,蔡红豆换上了厚棉衣,即使这,也还是觉得浑身发冷,好在肚子争气,没有半分受凉,反而比前段时间还要暖和些。
蔡红豆缩在被子里,根本就不想出去。
穿着整整齐齐的蔡娘子走进来,放下一包点心,说:“我们今儿个中午估计回不来,红豆你自个在家,中午想吃啥就做点啥。”
今日,蔡娘子他们去探望隔壁村的老姨。
蔡老三一辈子孤苦伶仃,幼时父母双亡,五服内也没什么正经亲戚,好在村民好心,尤其是出嫁到隔壁的老姨,帮了他不少,因此他对老姨很是孝顺,
老姨年轻时整日辛苦劳作,临近四十得了老寒腿,一遇到寒冷湿热的天气,双腿便跟蚂蚁钻心似的又痒又疼,每年这个时候,蔡娘子和蔡老三便会带着他们去看望老姨。
因蔡红豆有了身子,今日天儿又冷,不适宜出去,所以才没跟他们一起去。
蔡红豆点点头,乖巧又稳重道:“娘,你们安心去吧,我能照顾好自己。”
蔡娘子揉了揉她脑袋,含笑转头走了。
他们都走后,蔡红豆一个人没事干,小衣已经做了两三套,蔡娘子不让她做了,怕做得多,孩子变化太快,一个月就翻个样子,布料就浪费了。
躺下来休息了会,突然想起来,貌似很久没和随遇安联系了。
翻出黑匣子,几乎不带思考地打过去今日没下雨,但降了霜,也不知能不能接通。
胡思乱想中,黑匣子里传出联系中的声音时,蔡红豆察觉到一件事,陡然僵住
她刚刚,没有半刻犹豫踌躇与胆怯,好似那边就是她极为熟悉与亲近的人。
过了很久,她微微一笑,卸了身上的僵硬与防备。
那人是肚子里孩子的父亲,他们还聊了这么长时间,早已是很亲近的人了。
更何况,他还是神仙。
“红豆。”电话被接通了,传出随遇安带着喜气的声音。
他似乎很开心。
蔡红豆不禁嘴角带笑,问:“怎么了?有什么喜事吗?”
随遇安张口就来,“你打过来电话,不就是最大的喜事吗?”
脸蓦的一红,蔡红豆心口“扑通扑通”乱跳,她心慌意乱地挪了挪身子,呼了口气,等呼吸缓过来,才嗔道:“你,你说话注意点。”
随遇安不解,“怎么了?我说的是大实话啊。”
脸上的热气更明显了,蔡红豆捧了捧脸,硬生生转移话题,说:“前几天庙会,我已经将祈福带挂上去了。”
“哦,”顿了下,他道,“谢谢你。”
蔡红豆微笑,浅声浅语同他交谈起来。
日头滑过,树影婆娑,外头寒风凛冽,屋内春气涌动。
“好些日子没来,红豆你家还是一如老样子啊。”
门口突然传来一道女声,语气曼妙,音调微微上扬,带着些漫不经心的傲慢与挑剔。
心口一跳,蔡红豆快速放下黑匣子,掩到枕头下面。
她刚放下,帘子一掀,外面的人就走了进来。
一身灰褐色灰鼠皮大髦,头上堕明珠,一根蝶恋花簪子上面沁着一点绿,在整体偏暗淡的装扮中登时让人眼前一亮。
蔡红豆眉间一蹙,半分惊讶,半分疑惑,“招娣?”
蔡招娣缓缓走进来,挑剔地看了眼室内的装扮,最后勉强坐到了窗前的软塌上。
身后跟着的小丫鬟立即帮她倒茶,送到她手上,蔡招娣接过,轻抿了一口,面上闪过嫌弃,随后将茶杯放了回去。
用帕子轻轻掩唇,拭去嘴角的茶渍,挑眉,“红豆,你这茶水是凉的,也太糙了吧。”
蔡红豆抿了抿唇,没吭声,片刻,她问:“你怎么来了?”
闻言,蔡招娣眉梢一点,好笑:“这是我家乡,我怎么就不能来了?”
见她还是这副德行,蔡红豆就懒得理她了,干脆目光一转,望向窗外。
她侧过脸,露出小巧白皙的耳垂,弧度优美的脖颈,粗粗一望,似乎比之前见到时胖了少许。
心下一动,蔡招娣嘴角浮起抹讥笑,“看来,你近些日子过得挺舒坦嘛。”
蔡红豆没搭理她。
“我听说你这些日子,整日闲在家里,一直没出去过,到底是娇养着长大的,想不做活就不做活了。”
说着,蔡招娣难掩心里的妒忌。
为何,同是娘生父母养,偏偏她就那么好命呢。
事实上,蔡招娣是特意为她来的。
本来,蔡招娣在绸缎珠宝的日子里流连忘返,早就忘了蔡家庄这遭子事和人了,偏偏,上次去店铺挑选首饰碰到了蔡红豆他们。
若让她说,蔡家庄最让她嫉恨的人便是蔡红豆,没错,嫉恨!
蔡红豆命比她好,有一对爱她如命的父母,还有两个极为爱护她的弟妹,她呢?她只有时刻想卖她赚钱的吸血虫家人。
不仅如此,蔡红豆容貌也比她好看,但凡蔡红豆在的地方,众人的目光永远不再她身上。
天长日久,她自然看蔡红豆哪里哪里不顺眼,恨不得,恨不得她就此消失了。
她看向蔡红豆的目光隐隐透着幽恨。
不过……
现在两人已是云泥之别,她身上穿的衣服,她恐怕连见都没有见过,想到这,蔡招娣畅快一笑。
蔡招娣抚了抚手腕上戴着的沁翠玉镯,叹了口气,“我也整日在屋子里待着无聊,等闲吃饭穿衣什么都有丫头伺候,没事也只有买买玉镯首饰什么打发时间了。”
她探出手,白皙的手腕,手腕上通透的玉镯,在光影的映照下,相映成趣。
说罢,她得意洋洋地等着蔡红豆投来艳羡甚至嫉妒的眼光,熟料,对方根本没正眼看她。
蔡招娣暗暗一咬牙,片刻,再次扬起一抹得意的笑。
“我这次回村,是想邀请爹娘参加我过几日的生辰礼,到时候我家爷会包个戏班子,请到家里唱一天,我说不用那么麻烦,但爷非得说,这是我到家里后的第一个生辰礼,自然该大操大办,家里也热闹热闹。”
她妩媚一笑,吐气如兰,“我也没办法啊,谁让爷宠我呢。”
说到这里,她摸了摸耳坠上的一对明珠,道:“还有这对珍珠耳环,爷说这是他特意找人打磨出来的东海明珠,本来想生辰那日送给我,但听说我今日要回娘家,特意提前赏赐给我,还说过几日生辰,再给我准备新的礼物。”
她看向巍然不动的蔡红豆,挑眉一笑,“说来,红豆你跟我的生辰没差几天吧。”
蔡娘子怔了会,呢喃道:“可是,红豆以后怎么办呢?未婚先孕,谁还会娶她?”
“我当初不就遇到了你。”
“不是每个人都如我一般有福,能够遇到你。”
蔡老三微笑,语气温和:“你要相信,咱家大丫头是个有大福气的人,当初那样的情况下,大丫头都坚强活下来了,以后的福气必然满满的。”
蔡娘子怔怔地看着他,看着这个陪伴了她一辈子,将红豆视若亲女,甚至比亲闺女还要疼爱的男人。
他其貌不扬,眼睛不大,鼻子不挺,嘴唇也有点偏厚,但是那张宽厚的肩膀却为她和孩子们挡了半辈子的风雨。
现在他将她揽在怀里,慢慢道:“大丫头将来一天找不到合适的人家,咱们就养大丫头一天,等咱们老了,还有黄豆,你当我为什么非要送黄豆进学,还不是为了将来给大丫头和二丫头撑腰。”
“你想想十月后,咱们家就会迎来一个白胖外孙或者外孙女。”
蔡娘子再次红了眼眶,这个憨憨的,却总是让她心腔发酸的傻男人啊。
于是,蔡红豆以及蔡家一家子正式决定,生下这个孩子。
在还没显怀前,蔡红豆先待在家里养胎,等显怀了再找个地方待产。
自从决定生下这个孩子,蔡红豆再也没做过噩梦,睡梦里面也再没出现过浑身发冷的痛觉。
她想,那不是她害怕,是她的孩子在害怕。
害怕她不要他。
只是,最近睡梦中总是被黑匣子给震醒。
再次被震醒,迷迷糊糊睁开眼,蔡红豆看向罪魁祸首,绝望又无奈地叹了口气,幸好青豆跟她是两张床,不然这震动肯定能把青豆给震醒。
这人最近怎么了?
之前不是说好了嘛,她不会让他负责的。
而且,每次打来都是阴雨的天气……蔡红豆顿住了,她很认真地抬起头,朝外望了一眼。
果然又下雨了。
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只是这个念头刚有点苗头便听见青豆那边翻了个身,嘟囔了两句,似乎被吵到了。
蔡红豆吓了一跳,忙用枕头捂住旁边震动的黑匣子。
黑匣子死皮赖脸地继续震动着。
苦恼地皱了下眉头,蔡红豆不得已拿起黑匣子,披上大衣,悄悄出了门。
站在屋檐下,外面淅淅沥沥下着雨,冷气毫不客气地袭过来,蔡红豆拢住胳膊,哆哆嗦嗦地哈了口热气,而后,低下头认真地按了下那个圆点。
随遇安本以为这次又会像之前那么多次一样无功而返,所以在电话接通后他愣了很长一会,在那边轻轻“嗯”了一声后才反应过来,忙出声表示自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