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待佀氏说话,南氏的嘴就把持不住了,“我还以为你要为自己讨回什么呢,想不到,你还惦记,那个你成天......”
话未说完,便从凌芸身后传来一阵长咳,凌芸不敢回头,通过声音的方向得知,那是羲巍的声音,再听此时的南氏突然转了话音,磕磕巴巴地接上话。
“天......恬不知耻的都有了他的种了,要不是被咱们堵个正着,不知道你还要被蒙在鼓里,被人家耍多久呢。
这萧家人可真是的,居然还好意思来退彩礼,我说芸丫头,这萧旻岐这么对你,你可不能就这么轻易地便宜了他,最起码彩礼不能退,嫁妆还得让他如数送回来。”
如此刻意避讳,完全答非所问,引得凌芸心里存了疑影,却不敢当面有异议,更不愿让南氏一次又一次地羞辱自己,于是故意一改平日柔柔弱弱,任凭做主的态度,顺着她的话,斩钉截铁地说:
“这门亲事是阮萧两家祖辈定下的,我与萧旻岐也是遵照父母之意决定成婚的,如今萧家主动退婚,彩礼是萧家给他家儿媳妇的,眼下,我再不是他家儿媳,自然这彩礼必须给他退回去。而嫁妆是我自己的,也是我娘家千里迢迢送来的。”
说着凌芸又跪下,对佀氏磕了个头,“芸儿在此请外婆示下,请外婆派人回靖都镇国公府报个信,如果阮家长辈要求退回嫁妆,那么就将嫁妆如数要回,同时告知阮家人,这退还的嫁妆我要留在羲家,当作是我孝敬老祖宗和外婆的一点心意。
可倘若阮家长辈觉得无需这般繁琐,那嫁妆便以我的名义送与他萧旻岐,以示我阮家对他萧家祖上的敬意,但是,不论嫁妆退回与否,他萧家与我阮凌芸再无瓜葛,我与他萧旻岐,死生不复相见。”
“好一句‘死生不复相见’,说得倒是挺轻松,但要说到做到才叫好呢。”
面对党氏的冷嘲,凌芸更加觉得这退婚的原因,并非南氏所言那般意料之外。
萧旻岐的家庭虽说有些荒诞,但作为家中唯一的男丁,他那个风流成性的父亲,却对他要求甚严,犯错罚跪挨打,就是萧旻岐的家常便饭。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并没有通房,哪怕下聘以后,萧老爹还是让他每天按时上私塾,下学后才可以到羲家来探望自己。
在凌芸心中,萧旻岐是老老实实的书呆子,他是懦弱的,不是叛逆的,另起宅邸养小的事情,他萧旻岐绝对做不出来,确切地说,他不敢。可事实,又偏是如此。
也许,自己从未真正的了解过他。想到这里,凌芸突然觉得自己好傻,这样一个男人,她竟痴心,就轻易认定了。
忽听有人跟着又附和了一句,“不相见才叫好呢,傻子才会放着自己锅里好的不捡,偏吃着别人碗里剩下的呢。”
凌芸猛地回神,扫过一众人,然后不偏不移地停在南氏身上,南氏心中不禁一颤,她从未想过向来娇弱的凌芸会如此大胆,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狠地瞪着她,看得她有些心虚的,开始刻意躲避凌芸投来的,充满敌意的目光。
南氏终于按耐不住了,“阮凌芸,你别没大没小,我是你二舅母,你这么看着我像话吗?”
凌芸突然笑了,“二舅母怕什么啊,我只是觉得您的话说得极好,很是替芸儿出气,在此谢过了。”
“芸儿,不得无礼。”佀氏最终还是开口阻拦了凌芸,她不愿让孩子背负太多的包袱,有些事,未必让她知道的好。
覃氏眼看形势不对,紧着上前扶起凌芸,“祖母看你呢。”
凌芸自知自己有些失态,憋着气,不敢发作,“芸儿不敢。”
所有人的记忆中,凌芸并不像今日这般大胆善谈,于是,又是一度的沉默。
最终,还是佀氏打破了寂静,“行了,这件事,就按照芸儿的意思解决。”
于是将头转向身边站着的羲珏,吩咐说:“珏儿,到账房把萧家的彩礼提出来,让房前的萧家人带回去,另外再置办几匹快马,安排得力的人,去给靖都的阮家报信,天亮就出发。”
“是,孙儿这就去办。”
然后跟着羲珏离去的身影,佀氏将眼光落在凌芸和覃氏身上,又嘱咐说:“昭儿,还是你送芸儿回去,叫人仔细照看着。”
覃氏屈膝行礼,“孙媳明白。”已经开始神游的凌芸任凭覃氏搀扶,缓缓离开了。
觑着佀氏一脸严肃地从榻上下来,众人紧跟着起身,立在座位前并未敢动,佀氏缓步走到南氏眼前,却不看她说话,“打明儿起,我不想再听见有关那件事那个人的一星半点儿,如若芸儿知道了什么,那就都给我滚到庄上去,别想再回我宗族府邸。”
“是了,儿子们都记下了。”羲巍上前扶着佀氏,含笑说道:“娘,让儿子送您回去吧。”
看着这个从未忤逆过自己的小儿子,佀氏满心安慰,笑着回答,“也好。”
瞧着羲巍送佀氏离开,众人起身行礼,后面跟着羲瑶和羲珺也离开了。
权氏与党氏结伴,“龄子,你这身粉色的海棠袄衣可真好看,你的皮肤白皙,适合这样娇嫩的颜色,比起上次新做的褙子,我喜欢这套。”
“三嫂惯会笑话我,一身新衣服还能把我变白了不成,不过我这个头不高,又有些发胖,是不太适合袄衣和裙子,显得我的腿更短。”
“矮怎么了,好像我有多高似的,我还就喜欢穿袄衣和裙子,觉得动弹随意。”
“既然敏嫂子喜欢,回头我把那身紫红色的料子给你拿去做新裙子吧。”
南氏就这样眼看着权氏、党氏带着一众奴仆熙熙攘攘地出去,轻蔑地朝她们吐了一口。
而这一切都被羲岳看在眼里,他知道自己媳妇不得人待见,却也是无能为力,只得朝南氏摆了摆手,示意她赶紧回去,别再丢人现眼,南氏极为不悦,拂袖而去。
羲岩在一旁看着热闹,不禁摇了摇头,正欲离去,却被羲岑叫住。
“老二、老三你们等会儿。”说着便将二人招呼到一起,“正好有人去阮家,早先母亲过寿时留给小娥一些东西,正愁不得机会给她送去,还有今年进贡的东西也准备得差不多了,你们随我去清点一下,看看还缺什么。”
“是。”
“是。”
紧跟着惠氏上前,“老爷,昨天老祖宗还跟我念叨小娥和阮姑爷呢,还拿了东西要给芸丫头做嫁妆,如今......这事情闹得,怎么跟老祖宗交代啊,东西还在我那儿呢。”
羲岩道:“大嫂怎么这么糊涂,祖母给凌芸的东西,你怎么就急着应下了呢?好歹也等到她出嫁的时候啊。”
惠氏叹气道:“三叔说的是,这事是我思虑得不周全,可谁承想这中间竟会出现这档子事,都说家贼难防,这......我这也是迎合老祖宗的意思啊,她让我送去,我怎好推脱,这不是要她老人家起疑心吗,我想着,不行就让人给小娥得了。”
羲岳接话道:“这东西是给凌芸的,日后若是小娥没有给芸儿当嫁妆呢,咱们怎么跟祖母交代,罢了,东西你照给就是,就别说是嫁妆,就说是老祖宗心疼她,赏她压箱底的。”
“行了,就听二叔的。”
正欲离去的羲岑突然停下脚步,示意羲岳、羲岩先过去,又打量四周,低声询问身后的妻子,“惠清,事情你可得处理的细致些,千万别让凌芸知道啊。”
“我知道轻重,如今瞧得出老祖宗有些起疑了,我这也是有些心慌啊,就怕她老人家受不住啊。”
“奶奶那里还好,她老人家是个极讲究的人,虽是年纪大了,但她却不糊涂,是非黑白,她分得清,现在关键是凌芸啊,你不觉得她方才已经有些不对劲了吗?
那孩子从小就听话懂事,从不会做出任何忤逆之事,更不敢说出任何讽刺的话,可刚刚,她朝小梅子瞪着眼睛的,还有说的那几句话,那不是明摆着话里有话嘛,她那是故意的啊。”
“你若不提,我反倒没有在意那么多,原是觉得她年纪小,经不住事,就是小孩子闹脾气,在跟老二媳妇置气,现在细细回想,确实有些异常。
如今艳琪有了萧家的种,萧家势必要赶在她显怀之前把婚事办了,好将此事遮盖过去,一办婚事阴家就会有人上门,老祖宗就会知道了,老祖宗倒还好,可我担心的是凌芸,那件事瞒得了一时,却瞒不过一世。
若是她知晓了他的真实身份,知道是咱们和她爹娘一起刻意瞒着她......这她要是闹出什么事,或是她有了什么想不开的......
唉,真是可怜了凌芸这孩子,在咱们家这些年,乖巧懂事,从不争强好胜,比起咱们家那几个丫头,不知道要强了多少倍,也难怪娘那么疼她。
说来,那萧旻岐也算是咱们从小看到大的,本性不是坏的,还那么上进,早晚是会入仕的,只可惜啊,这青梅竹马的佳婿,竟被八竿子打不着的表亲姐姐抢了去,可真是作孽啊。”
“那你觉得如今可该如何是好啊?”
“既然纸包不住火,索性就顺其自然吧,若是闹开了,就趁机让阮家来人把凌芸接回去,总之比在咱们家耗着要强,离得越近,反倒越会伤了她。
顺带给阴艳琪和萧旻岐一点颜色看看,不要让他们觉得凌芸是好欺负的,特别是阴艳琪,仗着是老祖宗的侄曾孙女,赖在羲家这些年,克死亲生父母不说,现在又敢在凌芸眼皮子底下偷人,真是个祸害人的东西。若非看在老祖宗的面子上,我早就想把她撵走了。”
“罢了,罢了,你也不必这么动气,跟阴艳琪那种人也犯不上,就依你的意思,不用刻意瞒着了,任其发展吧。”
惠氏对羲岑附耳言道:“我听说,之前来咱们家的那位夫人,就是凌芸的亲姑姑。”
羲岑瞪大双眼,咬字无声,质问道:“是皇后啊?”
“你忘了?那个人是被禁军接走的,除了皇族,谁能调动禁军?”
“那也未必,所谓做戏做全套,凌君本就是禁军统领,调动禁军轻而易举。借和熙太后忌辰,劳动皇后来襄城也不稀奇。”
“你认识阮姑爷这么多年,何曾见过他以权谋私过?和萧家结亲,都是为了补充军需。就帮凌芸退个婚,那也不至于搞这么大阵仗吧。”
“你到底听到了什么风声?”羲岑见四下无人,拉着惠氏低声道:“一次讲完,至此之后,不要再提。”
惠氏清了清嗓,“我听娘说过,要不是因为和萧家指腹为婚,凌芸现在可能就嫁进宫里成皇子妃了。能让皇后出面,没准真是位皇子呢。”
“所以,你想说什么?”
“你说,这会不会是事先设计好的,就想让她嫁进宫里?”
“倘若娘说的是真事,当初直接指婚不就是了,犯得着折腾成这样,让凌芸遭这份罪?何况,他们明显是奔着越叔的神医之名来的,就想要利用羲家的关系,让他救人。”
“倒也是这个理。不过,那个人铁定不是话本说的什么细作。唉,反正现在已经退了婚,可以再续机缘,她要是真能许给皇子,不比萧家强啊。”
“那就要看人家镇国公府自己的意思了,我们还是不要多话的好。再说了,宫门深似海,嫁给皇子,一定会比嫁去萧家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