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一章 左右为难,居安虑患(1 / 1)津雨津春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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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氏府邸位于靖都天市宫正东的青龙坊,那里街市繁华,人烟阜盛。

因今日家中的两位小姐入宫选妃,两个大石狮子前围着十几个衣着华丽的人,东西角门外,更是早早地就挂好了炮竹,只待点燃。

三间兽头大门的牌匾上装饰着红绸绢花,映得那金灿灿的“敕造镇国公府”几个大字红彤彤的。

只见一小厮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对身穿朝服的阮戎歆附耳言了几句话。

忽见他脸色骤变,刀眉上挑,眉头紧锁,板着脸拂袖而去,身侧的羲氏忙喊了一声,“老爷!”

望着阮戎歆的背影,心里忐忑不已,与身旁的凌君对视,正欲开口问那小厮话,只听西边侍郎府鞭炮齐鸣,震耳欲聋,羲氏便明白了,只淡淡地说了一句,“都回去吧。”带着愁容,在荷心的搀扶下进入府内。

凌君挑眉,终于松了一口气,不禁咧嘴浅笑,转念对门前候着的奴仆吩咐,“赶紧收拾干净了。”

众人起先茫然,见老爷和夫人先后离去,又听到少爷一言,不敢怠慢,忙动起手来,因为他们都知道会有一场孕育已久的风雨到来。

远远就听到了鞭炮的声响,凌芸忙掀开窗帘,探出头,在浓烟和红纸碎片间,阮戎韶和夫人奇氏正欢喜不已的,在门前与前来道贺的亲友交谈。

再看东面远处的高墙边立着梯子,一段段的红绸被撕扯下来,虽然隔着好远,仿佛那撕裂的声音就在耳边,连车外的鞭炮声都变得渺小。

凌芸狠狠地打落窗帘,紧紧地咬着嘴唇,一股血腥味涌入口中,她侧仰着脸,将眼睛上翻,只见眼角间泛着光亮。

莲心看着凌芸那不屈的样子,心里也有些不忍,却不知该如何劝解。

这不就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吗?可是为什么心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同为阮家的女儿,她与凊葳有一个嫁给太子不就可以了吗,她只是不想被安排嫁给太子,只是想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

可为何她的终身大事被权势所掌控,被当作是父亲与大伯之间竞争的筹码,甚至是巩固阮家地位的一枚棋子。

她不明白,为何被选为太子侧妃就可以要大伯如此羞辱自己家,为何庶出的父亲和姑姑就那么不招嫡出的大伯待见?

大伯自己没有本事,没有能力,就记恨为阮家光宗耀祖的父亲和姑姑,处处为难作对,上辈人的恩怨,何以要下一辈人也牵扯进来?

马车行近将军府,未待车停稳,凌芸就冲了出去,跃下马车,不顾凌君的阻拦冲向西院的祠堂。

莲心急忙下了车,紧跟着过去,却被凌君一手拦住,“让她自己好好静一静吧。”

“可是,老爷会罚小姐的,少爷,你快去瞧瞧吧!”

“爹不在祠堂。”

“不在祠堂?”

看着莲心惊讶又紧张的表情,凌君淡淡地说:“现在看来,爹并没有罚她的意思,反倒是她自己心里不好受了,你且回去准备一些吃食,送到祠堂去,怕是她一时半会儿也不能出来了。”

莲心半信半疑,猜测不出凌君话里的意思,只能按吩咐行事了。

深夜里,月光沉静皎洁,映得祠堂内通明,凌芸挺直了腰,稳稳地跪在阮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前,她静静地望着焚了一半的香,袅袅烟缕,显得室内格外的寂静。

平时,哪怕是正午红日当头,凌芸都不敢自己独自接近祠堂,对那些肃穆的牌位向来害怕不已。

可不知为何,今夜已是半夜三更,夜深人静的,凌芸却丝毫不害怕,反而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忽然发觉身侧的地面上出现了一修长挺拔的影子,凌芸原本平静的心突然悸动了一下,缓缓闭上眼,等待早该到来的一切。

身后传来浑厚有力的声音,“抬头看着那副画像。”

凌芸猛地睁开眼,迟疑了半刻,抬头向一众牌位之后,挂在墙上的画像看去。

画像上是一位严肃的老者,身穿戎装,手持长剑,身姿挺拔,画下供着的就是画中那把长剑,正中最大的牌位上写着“皇靖镇国公阮公讳昌武之神主”。

“这是你高祖父的父亲,是我们阮家的天祖,当年前朝宦官当政,奸佞逆行,引发起义,靖都之内,景阮傅嘉四大家族揭竿而起,救民于水火,最终平定的天下,后来景氏一族登位,一统天下,建立大靖。

而作为太祖爷平定天下的三大权臣,嘉氏与傅氏共掌吏权,兼管都察院,赐居于内城天市宫西、南两地,而阮家独掌兵权,世袭镇国公爵位,赐居天市宫正东。

阮家的今天都是天祖和所有阮家子弟用鲜血换来的,别人眼中显赫的阮氏一族已经在风头浪尖中摸爬滚打了一百多年了。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若是应了那句‘树倒猢狲散’的俗语,岂不成了恍然过时的兵家败将。”

凌芸一怔,她回过头望着日渐衰老的父亲,阮家世代男儿的缩影,一生在刀光剑影间厮杀拼命,只为了大靖的边境百姓安居,国土不被外族侵占。

他还未到不惑之年,却已经是两鬓斑白了,下颌的胡渣更是显尽沧桑,他从一出生,就背负着阮家世代将臣的责任,连带着他的妻儿都要因为他的行军打仗而经常在提心吊胆中生活,更得不到应有的幸福。

而因为庶出的身份,他身上的担子更加沉重,镇国公府的今时今日,就是靠着他戎马半生拼杀出来的,再加上姑姑能够入宫为后将阮家的地位推向巅峰,阮家怕是也不会有如今的风光。

凌芸突然明白了为何父亲会逼着自己下嫁太子了,不仅仅是为了和大伯竞争,而是为这已经走过了百年的阮家,被虎视眈眈的阮家。

恍惚见,父亲的身影渐渐模糊了,凌芸沙哑地喊了一声,“爹,女儿知道错了。”

“你先起来吧。”

阮戎歆扶起凌芸,温柔地望着这个和自己一样倔强不屈的女儿,他伸手擦去凌芸脸颊上的泪水,笑着说:“爹的芸儿长大了。”

“爹!”

凌芸猛地扑进阮戎歆的怀里大哭起来,阮戎歆轻轻地拂过女儿乌黑的长发,静静地聆听着女儿的哭泣,半响才说出话来。

“是爹不好,爹不该逼你嫁给太子的,更不该把你当作与西府竞争的筹码,让你小小年纪就承担阮家的责任。”

凌芸抽泣着,哽咽地说:“不,爹没有错,都是女儿不懂事,给爹丢脸了。作为阮家的女儿,自然是要承担起阮家的责任,女儿不比哥哥差,更不比大姐差。”

看着女儿眼中的坚毅,阮戎歆欣慰一笑,“好了,爹知道你不服输,今日的事就此翻过,休要再提。夜都深了,爹送你回去休息吧。”

说着牵着凌芸的手欲走,可凌芸正想迈步,腿脚却说什么也用不上力,阮戎歆看着凌芸一手扶着膝盖,艰难地挪步,索性转过身,弓着腰,将凌芸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肩上,“上来。”

凌芸一惊,看着父亲作势要背自己,“爹,这可使不得。”

“如何使不得,你是我女儿,当爹的背女儿天经地义。”

“可是女儿都这么大了!”

“少啰嗦,小时候你不是老缠着要我背你吗,赶紧上来。”

凌芸拗不过阮戎歆,被他一把背在背上,稳稳地向外走去。

伏在父亲如山的脊梁上,一阵暖流融入心头。

记忆中的父亲很少背过自己,哪怕自己再缠着他,他也会避之不理,甚至会厉眼言苛,童年的回忆里很少有父亲的身影,因为在自己十岁以前,父亲都不在家中,长年累月的驻扎在边关,即使回来,也不会和自己亲近。

也许是因为他的年龄渐长,自己也日渐成熟,看着活泼开朗的自己,他找到了他的影子,也是欣慰,除了自己的倔脾气会惹他不悦,平日里乖巧温顺的自己还是很讨他喜欢的。

想着想着凌芸会心一笑,阮戎歆发觉,不解得问:“调皮鬼,你笑什么呢?”

“我笑爹背我啊!”

“怎么,不喜欢爹背你吗?”

“当然喜欢,可是,爹,您为什么小时候不背我啊?”

“你小时候我还年轻,在家中军中不能服众,我那时候年轻气盛,凡事争强好胜,琐事缠身,觉得背你有失身份,以致你娘都不待见我。”

“哈哈哈,您那些都是借口,您就说您不喜欢女儿就得了呗!”

“谁说我不喜欢你了,我对你不好吗?”

“现在对我是很好,可是小的时候,我都感觉到了,您跟祖母一样不喜欢女孩。”

“你别听你娘胡说,她和你祖母有矛盾,连带着你也接受不好的思想。”

“有矛盾那也是您没能耐,不然怎么调节不好她们之间的婆媳关系呢。”

“哎,小鬼,你反倒教育起你老子来了,你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胆子挺肥的呀!”

“哎呦,爹,您不都说不再提那事了吗,女儿胡扯的,女儿错了还不行吗?”

“得了,懒得跟你计较。”

凌芸突然想到刚才“树倒猢狲散”的话,正言道:“爹,不如我们效仿古人,寻一保全之法,维系我们家族的荣光。”

“话虽如此,可是要做起来很难。好了,你个女孩子,嫁个好人才是正事,别的事,用不着你操心。”

“爹,女儿不嫁,女儿要一辈子陪着您和娘。”

“话可别说的太早,事也不能做的太绝,你是没遇到要你心动的男人,否则你还不得翻天啊。”

“爹!”

“得得得,我不逗你了,赶紧回去睡觉,以后多吃点饭。”

“我吃的还少吗?”

“那你怎么这么轻巧啊?”

“轻还不好吗,您不是省劲嘛!”

“少来,都这么大了还能老让人背啊!就那点儿饭吃的,还不够给猫的呢。”

“我吃的不少好不好,我每天都吃一大碗,而且必须要有肉哦!”

这对父女在唯美的月色中欢颜交谈,渐行渐远,显得格外的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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