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羲府前院的大厅里熙熙攘攘地聚了一大家子人。因昨天徒步送殡又在夜里长谈,凌芸和景明今早起得有些晚了,二人稀里糊涂地扒了一口饭,便匆匆赶着过来了。
瞧着佀氏和羲氏未到,凌芸算是松了一口气,急忙拉着景明趁乱溜进去,意外发现羲雁夫妇、佟忻还有外头的三老爷羲膺一家都在。
凌芸心想,丹城的四姑姥姥和盘城的佟家小姨是因为家远且要给老祖宗烧七来回不方便,怎么家就在后街的三姥爷也跟着凑热闹,来得这个勤啊!
凌芸伸手拍了拍羲珺的肩膀,问道:“四姐,这一大清早的把咱们都叫这来干什么啊?”
羲珺给凌芸递了一个眼神,笑道:“没瞅着那边的人吗?天刚亮就带了一大群婆子小厮的来了,我可是生生被他们给闹腾醒的。”
凌芸不解道:“这么大架势,这是要打架啊,昨天折腾一整天,他们不累吗?”
羲珺一声冷笑:“哼,他们还能累?便是三爷爷累了,三奶奶也不带累的,分个家,跟抄家似的。”
“分家?”凌芸大惊,“咱们家跟三房不是早就分开了吗,今儿个这闹的又是哪一出啊?”
“要分家自然不会分了咱们家,分的是他们家,你忘啦,三房的宅子,可就是原先太爷爷留下来的老宅,按理说,都给他们住了这么多年了,咱们也犯不上再要回来,到底我们家也不差那个宅子,传了出去,反倒觉得咱们小气,欺负外置的。”
“那还分什么家呢?”
“他们不干呐,想必是惦记着老祖宗留下的好东西,生怕自己亏了本。”
话间,一个通传的丫头前来报信:“老太太和姑奶奶来了。”接着便瞧着羲氏扶着佀氏由穿堂进来了,大厅内随即安静了下来。待佀氏安稳地端坐在榻椅上,满屋子的人皆给她行礼问安:“请老太太安。”
佀氏摆了摆手,笑道:“都起来坐吧。”
长辈们是个个有座,小辈人哪里有座呢,连带着景明也得跟着凌芸站在羲氏座位的后面。
只因景明长得太高,在人群中异常显眼,佀氏扫了一眼便看见了他,质问身边的覃氏道:“昭儿,怎么不给芸丫头的女婿安排个座儿呢?到底人家是皇子,身份尊贵,咱们可不能怠慢了人家。”
话音刚落,便瞧着莲心从后面的圆桌那里拿了一个圆凳过来,放在景明身后,小声道:“殿下,您坐吧。”
景明摆了摆手,转身恭敬地给佀氏作揖行礼,笑答:“外婆不必如此特殊待我,进了您的家门,我便只是您的外孙女婿,在座的都是凌芸的长辈,便也是我的长辈,作为小辈,我应该站着的。”
听了景明这番话,堂内便起了议论的声音,左不过就是赞叹景明,感慨凌芸有福,佀氏更是喜上眉梢,笑盈盈道:“如今我们家芸儿跟了你,倒是我们捡了个大便宜。”
凌芸立马反驳道:“外婆,您这是什么意思嘛,好像娶了我很吃亏似的。”
此言一出惹得哄堂大笑,佀氏笑得合不拢嘴,羲氏回头笑着打了凌芸一下,“别身在福中不知足,老实呆着吧你。”
凌芸嘟嘴,瞥了一眼身边亦是大笑不已的景明,一时不知道怎么还嘴,便回身打发莲心出气,“去去去,把凳子送回去吧!”
佀氏瞧着凌芸有些不好意思了,急忙收住笑容,打圆场,“好啦好啦,都别笑她了,她呀,脸皮薄脾气大,我们若再闹下去,回去姑爷就该遭殃了。”
接着又是一番大笑,凌芸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瞪着眼睛瞅着景明,好像能喷火,抬手在景明背后掐了一下,假装含笑道:“都怪你!”
景明一把按住凌芸的手,无辜道:“关我什么事?他们可都是笑你呢,没笑我。”
“你还强词夺理!”说着凌芸的手劲更大了,景明急忙求饶:“哎呀,很疼的,别闹了,他们都瞅着咱们呢!”
此言一出凌芸立马收了手,装着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朝众人傻笑了一下。
哄笑了半刻,众人之中独不见三老爷他们一家人露出笑容,佀氏依旧不理,接着扫了一眼坐着的儿女们,突然发现西下第四个位置是空的,脸上浮现一丝不悦,朝羲岳问道:“老二,你媳妇呢?”
“回娘的话,她昨夜感了风寒,现在正在家里躺着呢。”
“可叫大夫瞧了?”
“是,已派人去请了。”
“那二丫头你们两口子就别在这儿了,回去照看吧。”羲玮和只书应声,作福告退。
凌芸心里倒是乐开了花,哈哈哈,让你嘚瑟,你不是不怕吗?这回吓惨了吧!接着寻觅四周,也没瞧见阮戎歆和凌君的身影,便低头问羲氏:“娘,爹和我哥呢?”
羲氏偏了偏头小声道:“他们回京述职去了,宫里来人说,圣上要给公主选夫主,你哥正当适龄,所以你爹就赶紧带着他回去了。”
凌芸不禁开怀,“好事啊,娘,哥要是娶了公主,那大伯可不得气死啊!”
“听说是靖都所有适龄未娶的男子都为备选之列,那么多达官显贵的公子哥,我倒觉得,你哥的胜算不大。”
以为羲氏还不知道凌君和景昕的事,凌芸偷笑,强装淡定,“不能,我哥那么优秀,怎么会被人比下去呢,不然我们家每年怎么会有那么多主动上门提亲的人啊,娘,您要相信哥,肯定没问题。”
“公主那孩子我也算是看着长大的,若真能做我们家的儿媳妇,那自是再好不过了。行啦,不跟你多说了,你也别出去乱说,一切都未尘埃落定呢。”
“是,女儿知道。”凌芸起身,动了一下胳膊,轻轻撞了景明一下,“哎,你知道你皇姐要选夫婿了吗?”
景明也不转头看她小声道:“当然。”
“那我就等着改口啦。”无意间,抬头却看羲岩和权氏身后空荡荡的,凌芸不禁自言自语纳闷道:“奇怪,三姐呢,还没起来吗?”
景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嘴唇动了一下,却无出声,“笨!”
羲膺的媳妇赵氏终于按耐不住了,伸手怼了一下羲膺,示意他开口说话,羲膺无奈,便清了清嗓,“嗯哼。”
佀氏装着不明白的样子,问道:“三弟这也是染上风寒了?还是之前哭老祖宗哭的,这嗓子今个儿好像不大好啦?”
羲膺道:“是不大舒服。”
佀氏朝羲珏摆手道:“珏儿,赶紧去趟你二婶的院子,叫那个大夫过来给你三爷爷也瞧瞧,这若是病了可怎么好。”
赵氏突然接下话茬:“不用了,老爷没事,大嫂,你把我们都招呼来了,你就想这么一直坐着啊!”
佀氏冷笑道:“弟妹这话说得可真是轻巧啊,到底是谁一清早的搅和人不得安宁,非要吵吵分家的?”
赵氏尴尬,心里一横,站起来道:“是我们又怎么样?老祖宗都没了,难道不该分家吗?别以为我们住在外头就什么都不知道,老祖宗那么多东西,难道你们不打算拿出来分分,想独吞啊!”
羲膺一把把赵氏拉坐下,“你消停会儿不行吗?”
佀氏道:“原是你们就惦记着老祖宗的那点子东西啊,也罢,左右是老祖宗的东西,自然没有我们长房一家都拿的道理,那么就这样好了,连先前老太爷留给老祖宗的东西,咱就一并拿出来,好好掰扯掰扯,到底各家分多少。”
说着佀氏示意羲岑递上来一个账本,佀氏接手后转交给覃氏,正襟危坐道:“如今的羲家,是我孙子媳妇在管,所以有什么,怎么分,都交由她经手,昭儿,念。”
覃氏应了一声,打开账本,一一念到:“平治三十二年己丑腊月,老太爷逝,留下一处宅邸,一个庄园,细软银两估算在三十万两左右,皆归老祖宗所有,后因老祖宗移居至宗室府邸,一应财产交由三房老爷管理。
迄今为止,除了宅邸扩建,衍生多出的两个庄子,六家店铺和一个酒楼,统共扩建后宅子一个,庄子三个,店铺六个,酒楼一个,初步估算不动产四百万两白银,一年的庄子可收入近一千两,店铺、酒楼近两千两,账房存银无所计,保守估计三老爷家共值五百万两。”
赵氏突然气道:“嘿,你个蹄子,凭你也敢这么算我们家的总账,你想干什么你?”
覃氏笑道:“回三太太话,您不是说要分家吗?那孙媳只好把所有太爷爷和老祖宗的遗产都算起了,这样才公平不是吗?您且先听着,这还未完呢,才说了太爷爷的,现在该算算老祖宗的。”
接着覃氏又翻了几页,继续念到:“老祖宗遗留下的东西不多,只因先前的东西一应留在了老宅,所以只剩下了一些要紧的贴身东西和当年她陪嫁过来的物件,刨除跟随老祖宗入土的随葬品,剩下一千五百两左右的金银细软。
再加上多年以来宫里赏的,各家各户亲戚朋友们逢年过节祝寿送给老祖宗的物件,加一起共值三千五百两,老祖宗屋里的一应摆设值钱的都算上,还能值上一千两左右,所以老祖宗一共留下财产六千两。”
赵氏又撺掇起来,“你看吧,老祖宗还有六千两呢,这六千两可不是小数目啊,大嫂,我们要是不来,你是不是就打算都自己秘下啊?”
佀氏也不看她,低头理了理自己身穿的褙子,对覃氏道:“昭儿,你继续,该怎么分就怎么分!”
覃氏点头答应,继续说道:“太爷爷和老祖宗的遗产合计,目前估算价值五百万零六千两,为了公平起见,二姑太太的那一份由老祖宗的外孙女,佟忻小姑继承。”
说着朝羲氏对面的佟氏点了点头,接着又道:“这样四家人应该各分一百二十五万一千五百两,为了方便,我已命钱庄的人送来了遗物价值对应的银票,如果各位长辈没有异议的话,就请派人到账房管家那里领取银票,但是我要提醒三老爷,您必须把您家里的一应房产、庄子、店铺等地契房契,转交到我们家来。”
赵氏勃然大怒,顿时就撒泼起来,抬手便朝覃氏打去,大骂道:“你个狗娘养的东西,称名是分家,这他娘的是抄了我们家啊!亏得你想得出来啊!孩子还没奶大呢,你还敢管家,果真是长房的好媳妇哈!自己家一毛不拔,倒是把我们家捞得精光,拿出去买好啊!凭什么我们家的五百万两都要充公啊?我们家辛辛苦苦经营了几十年了,哪里还是老太爷的那点子钱,你个小贱货!看我不打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