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凝挠头,这次,对于赵进明喊她干女儿,她既没瞪他,也没否认。
其实,秦凝虽然嘴巴没喊过他,但是,之前看到赵进明一家人都很和善慈祥,秦凝的心是活动了的。
撇开赵进明那死活要赚钱的样子不谈,这个人还是优点蛮多的,脑子活络,还会真心当秦凝是晚辈的提携几句,虽说秦凝不需要,但他也会尽可能的拿出长辈和男性的那种担当照顾她。
这种年头,能有个这样的亲戚和长辈未尝不可。
所以,秦凝今天拎的东西,是按照当地给长辈的节礼布置的,那,小半只火腿,一瓶十全大补膏,一包蜜枣,一包红糖。
这节礼,在这年月,是非常非常上档次的礼了,基本上相等于当地姑爷给未来老丈人那种,也相等于外嫁女儿多年不见,拿回娘家的节礼了,明眼人一看就明白是大礼了,所以赵进明才那么高兴。
赵进明老婆也披着衣服出来了,开心的满脸堆笑:
“呀,真的呢!小凝,来来,坐,契娘烧鸡蛋你吃,你这小囡,昨晚下雪呢,你不多睡一会儿,这么早的出来,哎唷,冻坏了的!”
这夫妻俩都自己称呼自己干爹契娘了,秦凝现在倒不知道要称呼她什么了,呵呵干笑着,在一旁坐了,转头见赵进明一直“嘿嘿”笑着看她,她忍不住的瞪了他一眼:
“笑什么笑,我找你有事呢!”
“嘿嘿,干女儿啊,你说,只要你说出来,只要干爹做得到,干爹立马帮你去做!”
秦凝撇了撇嘴,没法子,裴丽亚的事情得找人帮忙啊。
她说:“我有件事,需要用一下汽车,不知道钱师傅有没有空,今晚上到我家附近,我夜里要去一趟县城。”
赵进明继续看了她半分钟,没多问,爽快的说:
“好,你干女儿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想法子联系他,今晚一定到!”
他这么啥也不问的就肯帮忙,秦凝心里挺感动,且裴丽亚的事里头人命两条呢,她一个人搞不定,有些原则只能放一放了。
秦凝自我劝解着,临走的时候,虽然没喊赵进明,却喊了赵进明的老婆:“那个……契娘,我,我走了啊!”
“哎哎,乖囡,你等等,等等!”
赵进明老婆笑得合不拢嘴,却转身拉住赵进明嘀嘀咕咕,一会儿的,两人就拿着一个红纸包出来了。
赵进明老婆说:“乖囡,那,你这么懂事,下雪天的还来送节礼,我和你干爹给的,一定要拿!”
秦凝看着她手里的红包,默了半晌,拿了,低着头说:“谢谢……契娘,那个,过年好!”
“哎哎!过年好过年好,哎哟,真真开心,赵进明,你快来,送送我们干女儿啊!快快!”
夫妻两个把秦凝送出来,站在门口目送秦凝直到看不见。
秦凝走出半路,停下自行车,把红包拆出来看,哟,十八块!这可是大大大大的红包了!赵进明夫妻诚意十足!
秦凝笑了笑,把红包揣了起来。
干爹契娘什么的亲眷,呃……认就认一个吧,反正秦达那样的混账都做过她爹了,还差个赵进明吗?赵进明好歹还真有点父辈的样子呢!她不去叫应他就是了!
这倒不是秦凝没原则,而是她知道,这时代,在农村,个人力量是非常薄弱的,礼仪规矩更是能压死人,好些地方还是需要男人才能出场面的,一个家庭有事情的时候,能有个父辈出来执事,会好办不是一点点。
后世的人以为的,只要有金手指就万事大吉了?
切!不存在的。
人,是社会性的,永远挣不脱所处大环境的影响,除非你强大到能凌驾于社会秩序之上,单独的去制定社会规则。
秦凝太明白了。
等从赵进明家再回到秦唐村,秦凝家里已经“高朋”满座了,一群婆娘占据了炕,已经热火朝天的边做针线边聊上了。
秦凝担心着裴丽亚的身体,只好守在家里,时不时的进房间看她一下,其余时间,被迫的得听一群老娘们东家长西家短。
听着听着,就听见他们开始议论:“哎,对,所以说啊,不要对女儿那么不好,有事情了,还不是女儿来做?”
“哼,我要是秦云香,才不理金秀呢!出嫁的时候给的嫁妆也不好,一年到头也不知道给外孙儿女一块钱,现在出事了,倒要秦云香回来伺候!”
“可不是嘛!秦云香家那个孩子也作孽的,呆呆傻傻的,今后也是个大问题……”
秦凝坐在一边,眼珠子转转,知道了,哦!隔壁秦达家来她家偷猪,结果四口人伤了三个,又被村里人羞臊的出不了门,只好把万年不待见的女儿秦云香,给叫回来伺候了!
唉!可怜的秦云香啊!
秦凝不禁叹了一口气。
对于这个便宜姑姑,秦凝没啥感觉,秦月珍的记忆里也不深刻,因为秦月珍记事的时候,秦云香已经出嫁了,后头金秀又不肯帮补女儿,秦云香就几乎不回娘家了,秦月珍接触的太少。
但农村嘛,就算女儿不回来,也是会有各种消息传来传去的。
秦月珍的记忆里,很早就知道,这秦云香的大女儿,因为发高烧,救治的不及时,脑子有点不大好使,现在是十一二岁的大孩子了,但只会做极简单的事。
秦云香后头又生了个儿子,约摸也有七八岁了,金秀做得出,只让秦达作为舅舅,在那孩子满月的时候,送了一条婴儿包被去当娘家礼,从此就对秦云香不管不问了。
可现在他们一家子受了伤,却又要秦云香回来伺候,脸皮可真够厚的。
当然啦,如果秦凝还在秦达家的话,那这个成天伺候三个厚脸皮的倒霉蛋,就是她秦凝了,而秦云香,就是只可怜的替罪羊!
秦凝这么想着,还真是挺同情秦云香的呢!
可她正想着呢,人秦云香就上门了。
乌蒙蒙的天色里,秦云香穿一件补丁撂补丁的破棉袄,手里拉着一个神色呆滞的、衣服也是补丁撂补丁的女孩子,站在秦凝家灶间门口的时候,秦凝差点以为是要饭的。
好在,“高朋”们的八卦技能十分给力,不等秦凝站起来呢,已经有个三麻娘子帮秦凝家招呼上了:
“哟!云香啊!你娘他们怎么样啦?你得空出来啊?这是你大女儿啊?进来坐进来坐。”
热情度堪比主人。
秦阿南也站了起来:
“真的是云香!好几年没看见你了,来来,进来坐,外头太冷了,囡啊,你来一下,你云香好叔来了。”
被点了名的秦凝站起来,和正用一种陌生眼光打量秦凝家的秦云香,对上了眼。
秦凝也觉得好陌生啊!
尽管秦月珍的记忆里有这么个人,但好像记忆里的秦云香才二十多岁,怎么眼前这个女人这么苍老啊?头发苍黄苍黄的,脸黑瘦黑瘦的,眼里毫无神采,一副苦相。
她手里拉着的女孩子也一样,头发苍黄而稀少,不知道是为了好梳头还是什么,剪了一个像男孩子般的短头发,要不是这孩子穿着件花棉袄,乍一看,真像男孩子,且还是目光呆滞的男孩子。
秦凝笑了笑:“云香好叔。”
秦云香上下打量她两眼,也笑了一下:“哎,小珍,你这么高了,真漂亮!好叔都不认识你了!”
秦阿南看着秦云香的脸,忽然像维护主权一样的,走来和秦凝站在一起,骄傲而响亮的说:
“云香,现在我囡叫秦凝,不叫秦月珍了,你喊她小凝吧!我们小凝漂亮吧?”
秦云香尴尬又腼腆的笑了笑,说:
“漂亮!真漂亮!我知道的,小珍……小凝到了你家。这样好,跟着阿南阿姐,才会这么漂亮!”
这话,真是太对秦阿南胃口了。
秦阿南眉开眼笑,立刻转身进房,去拿了一升箩的番薯干和五香豆出来,塞在秦云香女儿的怀里:“哦,妹妹你叫啥?娘娘给你吃好吃的。”
注:升箩,是农村的一种量具,木头的,一升箩米的话大概有两斤
秦云香那个目光呆滞的孩子看看她,不出声,手紧紧捧住了升箩,开始要抓东西吃。
秦云香赶紧把升箩抢过来,拿了几条番薯干塞在孩子手里,把升箩还给秦阿南,说:
“阿南阿姐,谢谢你,不用给她这么多,糟蹋了。你喊她周妹就行。”
“哦,叫周妹呀。那云香,你不要客气,难得回来一趟,小孩子吃一点,不要紧的,只管拿着。”
秦阿南又把东西推给秦云香,推了几下,秦云香有些为难的说:
“那个,阿南阿姐,倒真的好吃的,那要么,我先放在你家,我走的时候,才来拿?”
“啊?我给你你只管拿呀……”
秦阿南还没听明白,一个劲的塞给秦云香呢。
秦凝听懂了,看来,秦云香虽然迫不得已来照顾娘家三个人,但也太明白娘家人的习性了,啥东西拿回了娘家,还有得剩吗?
番薯干五香豆这些,虽然对秦凝家来说,不是啥金贵东西,但看秦云香的穿着,估计家里很困难,有得一点吃食,还不是要拿回家里留给孩子吃?
所以,秦云香想留在秦阿南这,不拿回娘家,走的时候才来这里拿的意思,可怜秦阿南没心没肺的,愣是转不过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