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凝脸色认真的拒绝着,任阿山满脸不解的疑惑着:“哎,为什么呀?”
秦凝垂眼:“我……总之不能收。”
任阿山着急了,这次她可是真心诚意感谢人家,怎么人家也不收呢:
“哎,你这个孩子!你帮了你舅公那么多,也帮了我那么多,我们买一点东西给你怎么了?这不算什么啊!你可别跟我推来推去的啊,你要是这会儿不肯收,我改天还是会拿到你家里去的,再说了,你哥哥都说了,非要给你的,真就是谢谢你的,没有别的意思。”
“真……没有别的意思?”
“啊?你,想要……什么意思?”
“我……没想要什么意思。”
“那就别多想。小凝啊,阿姨以前……唉,阿姨是个直肠子,有话就爱说,觉得不好就说,觉得好也说。以前,我总觉得你爹……”
任阿山说了一半,拉住秦凝的手,干脆在小竹床上坐下了。
她呼了口气,说:
“嗐!那种人,估摸你也不认他爹!反正阿姨的意思是,以前阿姨一直觉得,他们那家人,养不出好孩子来,你姆妈,又是个脑子简单的,我这在远方啊,担不完的心!”
任阿山大力摇了摇头,继续说:
“你姆妈小时候,总跟着我,说起来是表妹,倒像我的女儿!她之前那个男人招进来不过一年多就死了,为什么?不都是人家算计的吗?
乡下地方,看起来大家都是老实人,呸!算计起人来,一个比一个坏!秦土根那对夫妻,都不是好的,这个媒都是他们去让人来做给你姆妈的,你姆妈年轻轻守寡,多么可怜!
所以,小凝,你不要怪我,处处防着人,我也是……唉,我巴不得我自己能分成几个,照应着你舅公姆妈他们,让他们一个个都过好日子!
你看我回来了这儿,家里头不知道怎么样呢!可你舅公这个样子,我又不放心走,我也亏待他啊!”
任阿山说到这儿,语调里就带了委屈和心酸,她大力吸了吸鼻子,拿手捂了捂脸,又抬头说:
“……唉,我也不说了这些了。有时候想想我自己,这大半辈子过去了,我成日的担心,我得了什么好?其实,我没有过过一天安心日子!
你哥……他,可倔呢!之前吧,他高中毕业了,不肯当兵,说什么他要去当画家!你姨父气得差点和他打起来,我也软着求他,我说你想想我,我已经够担心的了,你就不要在干什么这个事情上头气我了。现在这环境,不都是当兵好吗?多少人想当兵当不了呢,你当画家你能养活你我吗?
好说歹说的,他总算留在了我身边,可他心里,还是喜欢他的,他得空就画画。前年,刚开始有工农兵大学生这个事,他又要折腾着,去考什么工农兵大学生。
你姨父这个人板正,说要是把名额给了他,人家都以为我们徇私呢,就把名额给他撤下来了,哎呀,他闹心啊!闹了好一阵。
我心里也觉得亏待他,他想要做的事,我这个母亲,没让他去做。总想着,要不他早点成个家吧,他心里兴许就安生一点了,家里头也能有人给我搭把手了,让我也喘口气,可他又不!
去年,他还自己申请,给调到最边防去了,哎唷,把你姨父和我给气的!小凝你不知道,这几年,和苏国边防上可不安生啊!小冲突没断过,他还偏去自学什么英语和苏语,这,这,这在边防上,不是更得差使吗?
小凝啊,阿姨人回来了,魂没回来,还挂着家里的好些事儿呢,你哥这一回去,我又小半个心跟着他回去了,要是他有个什么,我真的不知道要不要活!唉!我的心啊!”
任阿山拿拳头拍了拍心口,秦凝忽然觉得,自己的心口也很难受,她下意识的,伸手按了按心口。
任阿山沉浸在自己的心思里,大概这几天她也憋的难受,絮絮叨叨的说个没完。
“唉,你哥这个倔啊!他总是能让我担心!他昨天出去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手上不知道怎么蹭伤了,那,这个手……”
任阿山抬了抬左手,指指自己的手背:
“那,都是血!我问他,你这怎么伤的,他怎么也不吭声!他啊,我根本管不了他!可他不想想,我二十七岁才生的他啊,我就他一个儿子,他伤着了,不就是我伤着了啊!他非去边防上,要是有一点儿不好,我能活吗?
我们这样的家庭,你姨父又不许我说,让你哥哥调回后方来。我一说,你姨父就说我思想不先进,说边防上总得有人去,人家的儿子也是宝贝,我们的儿子,为什么不能去?
哎唷我的心啊!我一定是上辈子作了孽,这辈子,让我来操这些心,一日都不安稳,一日都没为自己过过!
小凝啊,阿姨这里,请你帮个忙,以后啊,要是他给你写信,你,帮着阿姨劝劝他,让他呀,能不能再自己申请调回后方来,让我这分了几瓣的心,也能安稳的再过几年,啊?好不好?”
任阿山拉住秦凝的手,轻轻的摇了摇,把秦凝的思绪给摇断了。
可她头脑里,却依然停留在昨天。
她知道成屹峰怎么伤着手的了。
昨天,秦凝让他滚,他却又突然回来……木门关上的时候,声音可大了,震的她耳朵嗡嗡响,可她没觉得她后背疼,肯定是成屹峰的手垫在她后腰上,给木门撞出来的。
笨蛋!
秦凝咬了咬唇,唇上似乎有记忆似的,立刻感觉到了昨天那些乱了心扉的感觉。
可是,她放开唇,却低低的应着:“哦……好。”
任阿山十分高兴,和秦阿南很相像的脸上都是笑容:
“你应我了?你应我了?哎呀!这就好了!小凝啊,这就好!那阿姨就放心了,来来,你坐着,我看看,你哪些是要洗的呀?水在哪儿?盆在哪儿啊?”
“阿姨,不用了,真的不用了,我没事的,真的没事的。”
“哎,你这孩子,没关系的,好了不说了,快点把衣服拿出来呀!”
“不是,没有了,我早上已经用一只手洗过了。真的,阿姨,你看外头,我东西不是晾在哪儿吗?”
“你一只手怎么洗啊?你这孩子也是不听话,你哥哥没有跟你说,你手先别下水吗?”
“我……”
任阿山偏着头看她,她那像极了秦阿南的面容,却又多了一份秦阿南没有的执着,可把秦凝愁坏了。
她这问的,叫她怎么回答啊!
成屹峰是她的谁?他说了,她一定要听啊?
再说了,她有悟空哩,悟空帮她洗的衣服啊,这样的事情,她要怎么讲出来?
秦凝无奈的说:
“好了,阿姨,我知道了,我同学就在附近呢,要是我需要,我会让她帮我洗一下的,其实我伤口好的很快的,我今天早上看,都已经没有渗血了的,明天就能下水了。”
其实是月亮河的功劳,秦凝昨晚把手泡在月亮河水里,今天一早基本上已经愈合了,她之所以还包扎着,也是担心成屹峰回去一说,任贵均和任阿山会留意她的伤。
可这种事情谁知道啊,任阿山如今是把她当仙女儿待,依然说:
“唉,你就是和我见外!那,你衣服洗了,我帮你把床单洗了吧,天气怪热的,洗洗晒晒的,咱们也好回乡下了,我跟你舅公说了,最近都是你帮着我们,回头我们回去,就直接去你家,帮着你娘把婚事料理好了,再回去。”
任阿山是干惯活的人,说着话呢,就自作主张的把秦凝小床上的床单扯了下来,秦凝拦都来不及,只好随她去了。
任阿山做事也快,三下两下的,把床单什么的晾在小院子里,又去厨房看:
“哟,东西挺齐全的,那,明天一早,我过来煮早饭!”
任阿山就这么,跟他儿子一样,自说自话的,当起了秦凝的半个妈,她絮絮叨叨的洗东西,絮絮叨叨的煮饭,絮絮叨叨的来,絮絮叨叨的走,秦凝看着她在一旁忙碌,被她絮叨的,能人走了以后,依然听见她絮叨的声音。
不过,这样的絮叨,有一个好处,那就是,秦凝的脑子里,就没空想别的事了,比如,那两个惊心动魄的吻。
三天后,秦凝联系了赵进明,让赵进明的卡车,来把任贵均和所有的东西,都装载了回去。
老郑拿了工钱,满意的千恩万谢,跟秦凝说:“小秦啊,以后不管有什么活,你要是需要,你只管喊我啊!”
秦凝笑着说:“好,不过以后不紧急的事,应该没有这么高的工钱。”
“没事没事,少点没关系,包吃就行。”
“哈哈哈,好!”
一车的人,一车的东西,一下子,都装回了秦凝家。
这是上回秦阿南和许良保来,两家就说好的,省得到时候秦阿南家办酒席,任贵均这个唯一的长辈不能来。
秦阿南已经把西梢间打扫干净了,炕也清理了,赵进明和许良保把任贵均从车上搬下来,再用板车拖回家,帮着再把老人抬到炕上,全程轻手轻脚,小心翼翼。
这让任阿山很是感激,很是感动,絮絮的和他说话,说着说着,很快就说到了秦凝身上。
赵进明是什么人啊,一张嘴死的都能说活过来,他悄悄的度量着秦凝的神色,大胆的和任阿山编上了:
“哎,老姐妹哟,我这个干女儿呀,真是十里八乡都难找的,我认识她,是因为我丢了钱,几百块啊!老姐妹你想想,几百块,能买多少东西啊!我都哭了啊!我想这下我找不着了,要死咯!结果我干女儿还我了呀!嗳哟我多么高兴啊!
所以你看看我这个干女儿多么好啊!我干女儿也很听我话的呀,我和她契娘说了,这女儿不是亲生当亲生的呀!我跟你讲啊,她要是结婚啊,嫁妆我包了!
她看中什么就是什么,她要买什么就是什么!我和她契娘来付钱好了!不过,这男方,要入我眼的,要是我不喜欢,我肯定叫她……”
赵进明拿手作刀,对着空气剁巴剁巴几下,然后十分霸气的说:
“那!那些个难看的、笨的、矮的、黑不溜秋的、家里头穷的、兄弟姐妹多的,统统不要!那些个公公傻不啦叽的,婆婆眼皮子浅的,小姑子嘴碎的,喜欢唠唠叨叨的,也统统不要!
那些个远的,不知道底细的,更不要!那些个敢斜着眼睛看她的,也不要!那些黑良心,想要吃灭她嫁妆欺负她的,哼哼!我一定找人扒他们的屋!哼哼!所以啊,老姐妹,凡是敢看上我干女儿的,先要过我这一关!”
任阿山看着赵进明那横切竖劈的手,不禁忐忑的皱眉问:
“那,什么样儿的,你会帮小凝作主啊?”
赵进明偷偷瞅一眼正在和宝生交待事情的秦凝,继续和任阿山吹嘘:
“呃……扣除上面的,我叫我干女儿考虑考虑,哈,也只是考虑考虑,要是人好,家里穷点的,可以考虑招赘!反正我干女儿这么出挑,愁啥呀?对伐?
得好好挑挑,不急的!十里八乡挑上个十八遍,不行的话我帮她上城里挑,再不行上沪上挑!我跟你讲啊,我干女儿打扮一下站出去啊,不比人家沪上人差的啊,人家沪上人都称赞她的啊,我这愁啥啊,急啥呀,对伐?”
任阿山听得一愣一愣的,最终,忐忑的问赵进明说:“那,那个,我家屹峰,你见过的吧?”
赵进明眼睛眨了眨:“屹峰?嗯,见过的。”
“那,你觉得,小凝和他,怎么样?”
赵进明眼珠子四处转,留意一下秦凝是否会过来,再开始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嗳哟,老姐妹,你问我这个问题,我不好回答你呀!”
“怎么不好回答呢?你只管说呀,快说啊,契亲家,你只管说。”
“那,我说了?说错了,你不要生气我啊。”
“说说,只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