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一堵墙,也能听见隔壁的人皮肉相打的声音,可见得那对不要脸的夫妻打得多激烈。
任贵均惊讶的问:“小凝,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秦凝耸肩:“谁知道,大概是分赃不均吧。”
“分赃不均?”
秦凝笑,凑到任贵均耳边说:
“上次我不是跟您说了吗,您那些钱不见了吗?估摸是他们来偷了去。但不知道怎么的,刚才在门口我诈了他们一句,说不知道谁偷了舅公的钱什么的
一会儿的,我就发现那钱,掉在外头墙那边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房秀娟心虚,想揣在兜里结果掉了还是怎么的,反正我捡着了的,你看!”
秦凝把让悟空拿回来的钱塞回给任贵均,又说:
“当时,你的手帕包还原模原样包着的,那我把钱拿出来了,还剩九十多了,我随手把手帕丢回他们围墙那边去了,我估计呀,任东升不知道情况,给捡了,房秀娟这会儿怀疑是任东升拿了那些钱,窝里斗呢!”
任贵均听得楞了楞,又听了一会儿隔壁两夫妻的叫嚣和对话,和秦凝眨眨眼说:
“这……小凝,看来,你奶奶她,又回来帮我了,要不然,怎么那么巧,他们偷了去,又掉了钱了呢?”
秦凝也眨眨眼:“这……嗯嗯,舅公,现在,我也相信,是有人一直在帮您那!”
“哎唷,好好,还是我那死去的妹妹好啊,好好,让他们窝里斗去吧!说不定这么斗上一斗,还能都长进一点呢!”
秦凝听着这一句,心里小小的感叹了一下,任贵均,终究丢不下他们,还是希望隔壁那俩夫妻能长进呢,唉!
此时,任阿山换了节约领出来了,她拎住毛衣下摆,转转头,问:“咦?隔壁这么吵,他们夫妻俩在干什么呢?……哎哟,打架呀?”
任贵均苦笑,说:“嗯,打起来了。”
“为什么呀?”
任贵均口气开始不耐:“谁知道!难道你还要去管他们吗?”
“我才不管他们,昨天在阿南那边,我都恨不得揍他们一人一顿,现在他们自己打,可不是正好。不不,我还要搬个小凳子去看看呢!”
任阿山说完,都顾不上热了,正午的大太阳下面,任阿山身上还穿着毛衣,真的拎了个条凳,去放在隔开的墙下面,站上去看,看得捂住嘴直笑,跌跌撞撞的下来说:
“哎唷,两个人头发拉掉几把……哎唷,任东升脸上都是巴掌印,哈哈哈,房秀娟还拎了包裹出门,这是要回娘家了……哈哈哈!”
躺在床上的任贵均就皱眉和秦凝说:
“哎,小凝你看看,你这个阿姨,这么一把年纪了,还像个小孩子,唉!”
任阿山不满的说:“爹!那他们那么对你,我又不好打他们,他们窝里斗,你还不兴我笑笑啊?”
“你笑,你笑,你喜欢你笑!”
任贵均忽然大吼一声。
任阿山委屈的喊了起来:“哎,爹,你这是怎么了?又对我发什么脾气呢?”
秦凝一看情况不对,赶紧拉住任阿山往房里去:
“啊,阿姨,给舅公歇一会儿吧,走走,我帮你去看看,这节约领合不合适,天气热,你这么穿着怪不舒服的。”
任阿山气咻咻的被秦凝拉进了房,依然向秦凝吐槽:“小凝你看看你舅公,平白的说我做什么啊?”
秦凝叹气:“阿姨,我看,舅公不是要说阿姨,他只是心里不高兴呢。”
“他为什么不高兴?”
“舅公他,唉,大概心里还是觉得,希望任东升家能好好的吧,哪个父亲希望看见儿子女儿家里闹糟糟的,说到底,舅公他心里,还是把任东升当儿子的。”
任阿山悻悻的坐在房里的床沿上,说:
“是啊,他还真是这么想的呢!真是!他们那么对他,他心里还是挂着他们,他这样,我都不想理他了,让他去受他们的气吧!”
秦凝叹气,细细的给她分析起来:
“阿姨,这个,不是舅公的错,毕竟他们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了,不是说断绝来往就真的断绝来往了的。
东升叔那边,东升叔固然有错,但我冷眼看着,主要还是房秀娟的心思太过自私,要是经过这件事,能够拉拢了东升叔,也是好的,只要东升叔能靠在舅公这边,今后房秀娟再要翻花样,也翻不起来了。
毕竟你过几日就走,虽然宝生会尽心尽力的,可他毕竟是外人,要是任东升和房秀娟合伙的欺负起宝生和舅公来,咱们离得远些,再出了事,也是难办。
依我看,不如趁现在,拉拢了东升叔,让他知道,凡事不要总是听房秀娟的,那么的算计舅公,也就是了。且他们家雪静,倒是个好的,心里记挂着舅公的呢。你看呢?”
任阿山闷了好一会儿,才点头:
“你说的,也有道理,那我这几日,先找任东升谈谈,唉,想着小些时候,东升还知道围着你舅公爹啊爹的,挺孝顺的,现在年纪大了,却变成了这样,唉,这娶错了媳妇啊,真的是祸及几代人!”
秦凝没展开娶不娶错媳妇的讨论,只说:
“嗯,阿姨和东升叔说说试试看,他要是能知道自己做错了,也就算了,省得舅公这大年纪了,还总是忧心老了以后的事情
但他要还是这样,那倒是咱们怪错了房秀娟,今后他们夫妻怎么样,真的再也不姑息了,我肯定可着劲的跟他们要房租,要是不给,干脆让他们离开这屋子算了。”
任阿山点了点头,看着秦凝,她和蔼一笑:
“你这个孩子,倒还真是比一般的孩子强,唉,你看看,咱们这么个烦人的事,还都是你在操心,阿姨都不好意思了。”
“阿姨别这么说。舅公一向疼我,我只是希望他晚年幸福而已。如果阿姨没什么事,那我走了。”
“先别走,正好的,我问你宝生的事呢!他的工钱,你一直不说,到底怎么算啊?我不好让你来付的。”
秦凝诚恳的说:
“阿姨,这个事情是这样的,当初宝生问我借了三十块钱,我打算,这三十,就当作他第一月的工钱。毕竟这第一月舅公不能动,他整日整夜的要服侍,很辛苦,工钱给高一点也应该。
后头的,基本上算是他和舅公做个伴,那我这有活给他做,包吃包住,再给他差不多一个节约领两毛钱的工钱,足够他收入的了,当然,今后节约领要是卖得好,我会再多给他一些的,这个不会让他吃亏。
总的来说,长远点看,我并没有付出多少,但宝生能好好过下去,舅公也能有个人照顾,你在远方也放心,任东升家这么晾一晾,兴许和舅公的关系就有了转机。
就算没有转机,今后要是舅公和宝生相处得好,当个孙子辈的留着,也是他们的缘分了。总之,这样一来,大家都好,所以,钱的事,阿姨便不用和我说了。”
任阿山用一双和秦阿南很相似的眼睛,深深的看秦凝:“你是说,你的节约领,做了是要卖的?”
“啊。”
“这……小凝,那,这不是,这不是走资本主义路线吗?”
“资本主义路线?我不这么认为。宝生是裁缝,今后可以去他生产队买工分的,一个月出个十多块钱,就可以买全工分了,那他一个月最少还可以剩二十块呢。人家不过一个辛辛苦苦赚二十块钱的手艺人,哪里会是走资本主义路线呢?”
任阿山急了,拉住她手臂说话:
“我,我说你呀,你这样,不是走资本主义路线了吗?”
“咳咳咳,阿姨要是这么想,那我就没办法了。我自己是不这么想的,这节约领这么好,做出来大家都需要,帮大家省钱又变美哩,怎么是资本主义呢?”
“你可,真是,大胆。”
任阿山一愣一愣的说话,秦凝反而笑了:
“阿姨,等再过几年,像我这么大胆的,会很多的。好了,我给宝生说一下怎么做,我还要去我舅舅家看一眼哩。”
秦凝说着就往外走,任阿山还愣在那儿,想她的资本主义路线呢。
秦凝顾不上她,跟宝生细细交代了怎么做节约领,便走了。
自行车一气儿的出了秀才村,骑了一小半的路程,竟然看见房秀娟,背了个小包裹走在路上,一步三回头的往身后看。
秦凝暗自好笑。
这房秀娟的娘家,和这地方大部分的娘家一样,并不会对女儿有多好,倒是最好女儿能常常的拿些东西回去哩。
房秀娟和任东升打了一架,气到回娘家,可娘家会不会理还不好说呢!且现在都是农忙,这会儿回家,估计娘家人都要出工了,家里兴许铁将军把门也是有的。
但愿她回娘家受了气,能在丈夫家收敛一些。
气焰这个东西,此消彼长的,只要任阿山趁着房秀娟不在的这几天,能和任东升好好的谈谈,拉拢一些,今后任东升不再什么都听房秀娟的,总是会好一点儿。
唉,家务事,总是这么牵扯不断的,这天下,真的能完全抛开到六亲不认的,不多。
她自己,要不是前世受了那么大的憋屈,今生兴许也会放秦达一马,也未可知。
秦凝心里感慨着,自行车很快滑过房秀娟的身边。
房秀娟手抬了抬,幽怨的看着她背影,恨恨的吐了口唾沫:“呸!早晚撞死你!”
秦凝飞快的骑了车,先回家拿了好些东西,再往项家舅舅所在的项家村去。
项家村所在的地方,似乎深埋在秦月珍的记忆里,秦凝骑了有二十分钟的自行车,一丝不差的停在一座青砖小房子的外面。
青砖小房子的院门开着,从外头可以看见里面晾着几件衣服,补丁撂着补丁。
有一个看起来十多岁的男孩子,穿件土布的褂子,缩着脖子,坐在堂屋的门口,脸色枯黄,眼神呆滞。
秦凝推着自行车进去了。
缩着脖子的男孩子呆呆的看她,好半天才问:“你,找谁?”
秦凝说:“嗯……项大元,在吗?”
男孩子摇摇头:“不在,摇船出去了。”
“你娘呢?”
“出工去了。”
“你哥哥你嫂子呢?”
“……你是谁啊?”
男孩子疑惑的看着一直问不停的秦凝,慢慢的站起来,他看起来个子很矮小,抬着眼看秦凝,眼白青青的。
秦凝叹了口气:“我,算是你表姐吧,我是秦唐村的。”
男孩子眼睛眨了好几眨,眼里有了点神采:“哦,我知道了,你,你就是上次给我们苹果和肉的,秦唐村的秦家姐姐。”
“对。”
“我,我去喊我娘回来。”
男孩子说着,就跑了出去。
大约过了七八分钟,他就带了一个妇女回来了。
妇女也穿一件土布衣服,戴着顶破到边上都豁口的草帽,一手的泥,进了院子一看秦凝,她努力的笑起来,满脸皱纹:
“小凝,是吧?你舅舅告诉我这个名,哎哟,你可来了,你舅舅时常的念叨你,你,你长得,真像小玉啊……啊,你,坐,坐。”
妇女拖过一张旧条凳,使劲让着。
秦凝低低的喊了一声:“舅妈。”
“哎,哎,唉,我这,我这都不配你喊我,我,我们这舅舅舅妈,都没有好好顾过你,我这……”
妇女拿满是泥的手,擦了一把脸,满是风霜的脸上,便泥迹斑斑的。
秦凝见不得这样,使劲咽了一口唾沫,说:
“舅妈,我只是路过,那个,正好,家里头,多着点菜,我……天气热,吃不完也是坏,我拿一点来。”
秦凝说着,把自己拎来的布口袋拎进了项家的灶间。
灶间里杂乱无章,一张吃饭的八仙桌都烂了脚,摇摇晃晃的摆不平。
秦凝把包包里的东西都拿出来,放了一桌子。
“就是一点走油肉,还有爆鱼,这个鸡也要赶紧吃,吃不了要放点盐腌一下,还有一点鸡蛋,还有一个西瓜……这个,这桌子不平,西瓜要掉下去了,我给你放地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