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好像特别慢的过去,又好像特别快的来到,秦凝发了一会儿呆,再出去空间,已经是六点多了。
东灶间已经有了人声,大概是许良保起来做早餐了。
空间外边的温度有点低,毕竟还是春天的早上,秦凝在嫩黄色的毛衣外面,罩上一件农村最平常的蓝布罩衫,掩盖她那跃跃欲试的心情,出了房门。
佐罗一个打滚,就从狗窝里头跳了起来,冲过来蹭她的裤子。
秦凝立刻后退,对着它瞪眼:“哎哎,佐罗,不可以啊,我今天穿的新裤子。”
佐罗瞪狗眼:“呃为什么不可以,你常常穿新衣服新裤子,为什么今天不可以?”
秦凝:“反正不可以!一边儿去!”
佐罗只好眼巴巴的蜷缩回了狗窝。
许良保和秦凝打着招呼:
“小凝,起来了?粥好了,冷一冷就可以吃了。对了,你娘让我问你,这几天就有卖小鸡崽的了,我们家要养几只呢?”
“哦,良保叔早。这个啊,随便吧,娘喜欢养几只就养几只好了,就是现在天还有点凉,小鸡崽捉了回来,还要放屋子里养着,怪麻烦的,不如再等等吧。”
许良保笑起来:“哦,有人帮我们先养着呢,你娘说,三麻娘子要帮我们养,养到大点再拿过来,我们给点小麦她就行。”
来家里拿活干的几个妇女,现在是变着法子的讨好秦凝家,自从秦凝家的鸡鸭死了,家里头吃鸡蛋,一点也没有不方便过,基本上几个妇女隔三岔五的就会拿过来,反正她们也知道,给了秦凝家东西,从来不会吃亏,秦凝总是会在别的方面给回,她们便很舍得了。
这可不像后头朱月娥家,死了鸡,四处抠抠索索的去别人家要鸡蛋。要不到,就偷,这种行为惹得全村都看不起他们家,虽说现在开春了,可没人愿意帮他们家盖房子,到现在,他们家倒了的屋子还没有盖回原样儿。
不过,别人家的鸡蛋,哪里有秦凝家以前的双黄蛋那么好吃啊!
秦凝就点头说:“这样啊,那就多捉几只,养个十只吧,反正舅公那边也要吃的。”
许良保很高兴的应着,一边帮秦凝盛粥,一边说:
“哎,好!现在这日子,是越过越好了,昨天我们出工的时候,队长说,公社里请了工程队的人开始拉电线,过几个月就轮到我们大队通电线了呢,现在电线杆子已经竖到前面的大队了。”
“是呢,以后家家户户都有电灯电话电视机了。”
“电灯电话我知道的,电视机是什么啊?”
“电视机就是嗯,就是比如公社放的电影、赶集时唱的大戏、样板戏什么的,不用等特别的日子,打开电视机就可以看见了,就在家里能看见了!”
“这么神奇?”
许良保瞪大眼,十分的新奇,也十分的憧憬。
秦凝难得的咧嘴大笑起来:“嗯,是啊,那都不算什么,有了电,很多东西都很神奇,我们会越来越好的。”
多么愉快的早上啊!
秦凝吃了早饭便去上班了。
放眼望去,四处是嫩嫩的绿,那么的让人心旷神怡,春天早上的风,凉沁沁的吹在人脸上,那么的清新舒适。
秦凝整个一天,都是一种愉快又忐忑的心情,中午太阳一出来,她脱了外面的罩衫,只穿着那嫩黄色的毛衣,配上她甜美的笑容,简直就是一株娇嫩清新的黄玫瑰花,陶丽芬坐在她对面,看了她一眼又一眼。
而下午的时候,秦凝就时不时的拿出怀表来看看,还时不时的往门口张望。
陶丽芬看了她几回,终于忍不住问:“秦凝,你今天穿这么好看,是等谁吗?”
秦凝埋下头:“啊,没有啊。”
陶丽芬咬住嘴唇笑了笑,说:
“哦,我看你总往外头看,我还以为你等谁呢!对了,你不是说你明天不来上班了吗,那你跟站长说了没?”
“说了,我说这几天我家里有点事,我把这几期的宣传画都画好了,到时候麻烦你贴一下就是了。他同意了。”
“他肯定同意,他呀,早就知道你跟文化局丁局长是亲戚了!哎,对了,公社里在选工农兵大学生呢!说是只要在各岗位成绩突出的,初中以上的,都能去报名,我觉得你可以啊,你去报名吧,反正咱们站长肯定给你报上去!”
陶丽芬兴致勃勃的说着,眼神都很亮很兴奋,好像工农兵大学生是特别了不得的事。
“这个啊,我倒是听说了的,不过,工农兵大学生呵呵,我没没成绩啊,我天天的迟到早退的人,一请假能请半个多月的临时工,我去报什么名啊,算了吧!”
为了照顾陶丽芬的情绪,秦凝把到嘴的“没兴趣”三个字改了,说了“没成绩”。
但其实,秦凝心里太明白。
这工农兵大学生,是特殊时期的特殊产物,有些人通过这个途径,毕业后得到了干部待遇,从此人生发生了改变。
但这个事情于她,没有什么意义。
她要是想要编制,到时候求求丁局长,也是能混到一个的,可是混到了又怎样呢?无非就是多点钱,多点国家福利罢了,这个事情,她一个亿万富姐,她不在乎啊!
可陶丽芬不是这么想的。
陶丽芬兴致勃勃的说:
“我觉得你能行!你看你画画又好,又是初中学历,到时候让我哥和站长一起帮你找公社王书记说说,说不定就成了呢?毕竟能拿到工农兵大学生的名额,以后毕业回来,可直接就是国家干部了呢,不不,多半直接就去县城当大干部了!”
陶丽芬眼睛亮晶晶,似乎能去县城当大干部的就是她自己,秦凝便也不能去拂了她的好意,便笑着敷衍说:
“好好,等我过几天来上班,我考虑考虑哈!”
陶丽芬便又憧憬而热情的说了好些话,直到下班,还兴头头的嘱咐秦凝,这几天好好考虑,需要的话,她马上回去和哥哥陶校长说,让陶校长帮着一起推荐她。
秦凝笑着谢过她的热心,心情忐忑的推着自行车走出了门。
哎呀,成屹峰上回,好像是说,这个时间就到了清溪公社的,然后到文化站找她来着,可怎么这次没来呢?
是今天吧,她没记错吧?
秦凝站在文化站门口掏自己的包包,把前几天成屹峰的信拿出来看了一遍,又去门外那里的日历确定了一遍,认定就是今天。
她又想了想,没想出头绪来,她只好跟自己说,大概是火车误点了。
那么,只好先回家了。
自行车慢悠悠的骑,她还时不时回头望一眼,期待着成屹峰的汽车,会突然在身后追上来。
然而没有。
秦凝自行车骑着快到前进大队的时候,还被挡了路。
一辆大型卡车,上面装载着一些水泥电线杆子,还有大卷的电缆线,把一条不过两三米宽的乡村公路堵了个结实。
好几个穿了草绿色工装服、草绿色安全帽的男人,有的腰里还挂一整排的工具,正抬电线杆子的抬杆子,在路边挖坑的挖坑,忙得不亦乐乎。
秦凝只好下了车,推着自行车,紧贴着大卡车的边,一点一点的蹭过去。
几个抬着电线杆子的青年男人看见了,先是窃窃私语:
“哎,看,那姑娘真漂亮!”
“哟,这乡下,还有这么好看的啊!”
“去去,帮她把车搬过去。”
“你去,我可不敢。”
“我去,这有什么不敢的!”
然后,就有人起哄:“哎哎,妹子,叫声哥,哥帮你搬过去哈哈哈,妹子,你嫁人了没有啊?要不跟我回城里去吧?哎,妹子,跟哥哥回家吧”
秦凝本不想理,毕竟这种人,她只要推车过去了,一生都不会有交集。
可是,偏有两个不识相的,鬼使神差的,竟然要走来帮她搬自行车,一个身上还挂了许多工具的,在秦凝车子后面过来一个看起来长相猥琐的,一步便挡住了秦凝的路,手都伸到了她手边。
那,就不能怪她不客气了。
手伸到她手边的,秦凝只抬眼看了他一下,这个人便脚下一滑,整个人“嘭”的一声,整个人往后仰倒,靠上了路边停着的大卡车车门,立即疼得他呲牙咧嘴的抱住了头。
后头那个挂着工具的,比前一个迟了一步,因为他手里还拿着把螺丝刀,正要放进自己身上的工具袋,再去搬秦凝的自行车,可不知怎么的,忽然一个趔趄,便往地下扑去。
只听“噗”的一声,手里的螺丝刀好巧不巧的,插在了卡车的后轮胎里。
车子迅速的往一边沉下去,后面跌倒的男人惊得都忘记了自己是怎么摔倒的。
而秦凝,根本都没去在意这些,眼看着前面的男人抱住头,再无暇来打扰她,立刻便搬过自行车走了。
好心情被破坏了,秦凝懊恼的赶紧回家。
想着成屹峰这个时候还不回来,那就算回到了前进大队,他也要先去秀才村看望过舅公才会做别的事,她便只管和已经放学的许春燕一起煮了晚饭。
春日的天,黑的挺早,秦凝一家子吃完饭,天边便只剩下几朵橘色的云彩了。
秦凝坐在门口撸了一会儿狗,心里觉得没着没落的。
唉,看来,人真的不能动心,一动心,便处处是劫难,时时要修炼,怎么今天她心里那么的烦呢?
成屹峰现在都没回来,到底发生什么事呢?
他一定会先去舅公那边的,但他要是开车的话,车子进不去,他总是要停在大队的吧?要是车子在,那,她就能心安了。
就这么忐忑的又等了半个小时,秦凝终于站了起来,往村外走去。
而成屹峰,心里再忐忑,再着急,再想见到他心爱到姑娘,可惜,路程也真是远了些。
从前不仅车马慢,还车马少,行程匆匆,千辛万苦的回来,绿皮火车晚点个一两个小时,对于这么长途的火车来说,似乎实在算不得什么,成屹峰这个旅客又能怎么样呢?
等成屹峰到了苏州,再从火车站走路到林书勉工作的饭店那边,却得知林书勉和丈夫都不在。
虽然成屹峰之前都有打过电话说今天会回来,但因为不确定他几时能到,林书勉和丈夫临时要处理重要活动,便给成屹峰留了口信,请他今天务必先在饭店住一晚,等他们夫妻回来。
可是,谁能明白成屹峰的心呢?
他已经一年九个月没有看见他心爱的姑娘了,且这一年九个月,鬼知道他经历了什么!
如今,再也没有什么比得上他的小猫能安慰他的心了!
成屹峰不想等,一等要等一晚上,他总共才二十天,路上已经耽误了三天,再住一晚,那多么奢侈啊!
好在还有林伯义在苏州,成屹峰打了电话,联系上了林伯义。
林伯义帮着他借了辆车,让他能继续往昭文县赶。
天边的夕阳像是一盏长时间亮着的黄灯,总也闪不到绿灯的时候,这让他心里有点急躁,也很忐忑,不知道,他的小猫,今年会不会对他好一点。
听母亲的意思,小猫没有拒绝过母亲,写给母亲的家书里,也偶有提及他,那么,是不是说明,小猫儿总算肯接受她了呢?
可就算不接受他,他也不会放弃,反正外公说了,小猫儿没有任何对象,对宝生,也真的就是弟弟一般,那,他就有希望。
成屹峰脑子里一边想着,一边快速的开着车,可是,堪堪要到达前进大队的时候,路给堵了!
“哎,同志,你们这怎么回事儿啊?这么大个车卡在这里,让我怎么过去啊?”
成屹峰从黑色的上海牌小轿车里下来,和几个穿绿工作服的男人理论。
男人们又窃窃私语起来:
“噢唷,这个地方倒挺了不得的啊,不只有漂亮姑娘,还有小汽车过呢!这种乡下地方,竟然还有上海牌小汽车噢!外路来的估计有点档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