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看着从小就极其疼爱自己的母亲这时候的生疏模样,完全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甚至想请一个道婆啥的来给贾母做个法事驱个邪
不过话说回来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其实不配住荣禧堂?
这个啊……
贾琏这么个平时不读书的人看了两天本朝礼仪都能知道贾政不能面圣而贾赦可以,贾政自诩端方君子自认为饱读诗书又如何连这最基础的内容也不知?
一直没说不过是装聋作哑而已。
甚至贾政都很清楚,连王夫人现在握着家事不放把凤姐儿当个管家媳妇儿使,都是站不住脚的。
可是贾政之所以对这件事也一样是报以不闻不问的态度……人家这不是严守男主外女主内的规矩压根就不耐烦管那些俗气的柴米油盐的家事么既然都不管了,哪里知道现在府里没规矩呢?
对吧
说白了这明摆着就是咬定青山不放松坚定认为是自己母亲不懂礼仪,所以强行把他按在了荣禧堂是自己妻子不知长幼握着管家的权力不放。
他?他只是个在夹缝中生存而闷声发大财的小可怜所有事情他其实不是有苦衷就是毫不知情呢。
错的不是我都是这个世界的错!
而让贾政暗中欣喜的是,并没有什么人巴巴来打他的脸,指着他的鼻子咒骂你这样是错的你荣国府不对于是他就更能继续装傻充愣故作不知。
可不是没人来打贾政脸么外面官员又不傻和你贾政也不是什么过命交情看着你家里乱七八糟情况不对,最多就是默默离你远点而已。家里仆人那就更别指望了,端谁的碗服谁的管,敢在贾政面前放肆的已经被王夫人收拾了。
日子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了下去,然后被贾赦忍无可忍地撸袖子照着贾政的脸打了他一个红红火火恍恍惚惚。在那一句你自己知道配不配之下,自我感觉极其良好如贾政,当即脑子里便轰然一声炸了开来。
而事情发展到现在,贾母竟然支持贾赦而弃了他,贾政那脑子里,就从轰然一声变成了仿佛做了一堂水陆道场,磐儿钹儿铙儿一齐响个不停,贾政实在是耐受不住这番折腾,直接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老爷!”王夫人一声尖叫,可对贾政大概也没那么深的拳拳爱意,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把自己当肉垫挡在贾政下面免得摔个好歹出来,而是惊慌无比,后退一步,然后举起帕子继续哭唧唧。
王夫人都没救,这时候还能指望谁?
不过好歹荣庆堂的地毯厚,这么一摔到底是没摔出个好歹来。
虽说如此,荣庆堂之内还是立刻鸡飞狗跳地乱了起来。
贾母心很累。
怀念贾代善这是这些年来贾母时不时就会做的事情,可是今儿个,贾代善之外,贾母甚至开始十分想念赵忠祥……咳咳,怀念老国公夫人。
无它,只是老国公夫人在日,贾母最多就是受到点委屈,被老国公夫人吐槽嫌弃她的天真懵懂不知世事,然后被花式调教各种教导而已,可仔细想想,在老夫人还在的日子里,贾府之内,从来没有这么慌乱过。
大风大浪什么的,贾代善作为国之重臣,身处权力中心的时候,贾府经历过太多了,官场起起落落那都是常事,夺职囚禁都不是没有,皇权更替皇子夺嫡那更是活久了之后难免的事情,甚至贾代善在边关杀敌时都曾经深入敌后生死不知,江湖上处处是国公已死已叛反正就是出了意外的消息……
可再艰难险阻的场景,只要老国公夫人在荣庆堂这么一坐,即便官兵都已经包围了荣国府,家里面却依旧是稳如泰山,屁事没有,一切稳稳当当,端的是一根笔直笔直还让人安心的定海神针。
贾母也终于意识到,自己比之于当年那个曾经跟着荣国公贾源南征北讨,血雨腥风里面走过来,最经典的骚操作是提一城驻军在士气低迷的情况下守在贾源负责镇守的城池面前,苦守七天七夜最终等到贾源带兵回援的老夫人,欠缺的还是太多了……
“哭什么哭!”欠归欠,反正现在你也不可能去掀开老夫人的棺椁掐着她的脖子让她醒过来主持大局,贾母还是逼着自己不要去心疼这个自己从来最为宠爱的儿子,只学着自己记忆之中那老夫人的形容,冷然道,“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老爷既然晕了就把他抬回……抬到……”
哦豁,装逼装到一半……卡壳了。
还能抬哪去?荣禧堂肯定不可能了,荣庆堂住着宝玉加上几个豆丁,便是黛玉来了要住在贾母身边那都只能腾到碧纱橱里,根本住不下贾政一房人,贾赦住的东院那也不合适,这一时半会儿的,贾母连家里有几个收拾干净的院落都有点懵逼到不清楚……
好不容易雄起一波的贾母,陷入了深深的自我厌弃。
凤姐却在这个时候接了贾母的话:“抬琏二爷院子里去,把琏二爷的东西归拢归拢收拾起来。”
下人们得令,可王夫人积威甚重,这一时半会儿下人们肯定还没转过来,还有几个觑了王夫人一眼,明摆着是要看看王夫人的表情才敢行事。
难得这时候有个能发话的人,贾母哪能不双手支持,赶紧一拍榻上靠椅,骂道:“去啊!还要我请么!”
下人们立马就怂成了鹌鹑,还真有几个婆子抬起了贾政往贾琏院子里去。
而贾母发话了,王熙凤哪里还不知道太婆婆这是在给她作脸,直接便越过了王夫人,一连串的指令便直接说了出来
关于贾政的:“还有,拿了府里的帖子去请王太医来给二老爷看看,再打发个小厮去工部给二老爷告假休息。”
关于住处的:“腾挪了荣禧堂的东西给搬到琏二爷的院子去,让太太邢夫人收拾了东院的东西搬到荣禧堂,琏二爷的东西?搬东院去啊这还用问!”
吓唬下人的:“手脚干净些,碰坏了或是东西丢了,更或者是吵吵嚷嚷扰了老太太或是二老爷的清净,凭你是多体面的奴才,看我不剁了你们的爪子!”
关于几个小豆丁的:“璎儿琛儿你们几个今儿书还念不念,人家玉哥儿十二岁中解元这是人家聪明就不比了,可你们三年后要不要下场?还有宝玉你今儿不学规矩了?嬷嬷给你说的稳如泰山都丢脑子后面去了?”
贾璎贾琛贾琋倒也罢了,哥仨都挺有眼力见儿地,看着这态势好歹是稳住了便妥妥走了,宝玉却一拿帕子还想哭,还想在老祖宗身边伺候着,就是不想去被那四个嬷嬷盯着学规矩打手心。
凤姐确实是觉得这时候宝玉在这儿只会哭和碍眼,白白哭软了贾母的心,直接便打发道:“别哭了我的宝妹妹诶,你在这杵着老祖宗能安心休息?这不还没抄家呢嘛,白白在这聚着让人心烦,该干嘛干嘛去,真抄家了我由着你哭,乖别闹!”
宝玉:……
捏着帕子一步三回头地去了。
要说宝玉是被明怼的,那王夫人就是被暗怼的。
几个月前凤姐连发个月钱都得给她报备,可几个月后现在凤姐那浑身的气势简直吓死个人。
世界变化太快我承受不来
同时也想找个和尚道士来给王熙凤驱个邪
贾母呢,本来不太乐意听到不吉祥的词汇,可是王熙凤这个气场实在是过于强大,实在是让贾母控制不住的怂了,连训斥都省了。
“听凤姐儿的,该干嘛干嘛去,在这杵着作甚!”贾母直接就给王熙凤加了个来自大bss老封君的bu,“谁办事不麻利,也甭在这府里当差了。”
在这杵着的丫鬟媳妇们立马就该脚底抹油了,乖巧得一点都不像趾高气昂的国公府得脸下人。
至于我们的琏二爷,现在看着凤姐眉飞色舞的小模样,捂着胸口……喉咙一滚,可耻的想跪下叫女王大人
这媳妇太够味儿了!
住东院?他贾琏是袭爵嫡长,当然该住东院!太子这不还住东宫么媳妇儿这是不发作就算了,一发作还直接把继承人的名分都给定下了啊!
棒棒哒!
对家中关于荣禧堂搬迁之事的其余事项,贾赦现在是一无所知的。
他现在换了官服,套了车,急吼吼地到了皇宫西华门外,努力回想了一下自己小时候老夫人带着他进宫看她的老姐妹……嗯,当年的开国皇后时的具体操作,然后按着记忆之中的规矩,把牌子递给了西华门口的太监,表明了来意。
当年荣国府权势滔天,老国公夫人进出皇宫是常事儿,那身份是从来不需要给过宫里太监打赏的,只是荣国府到底是今非昔比,照理说贾赦要给个红封儿才方便办事的,贾赦这也是准备了,低下头掏了一下,才要递出去,一抬头,那太监都走远了。
还特么是疾走。
并且看那态势,要不是在宫中不宜奔跑,那太监绝对能直接开始跑路。
客观的讲,哪怕是当年的皇后娘娘在宫里手痒,急切地等着老夫人和另外几个老姐妹进宫和她打马吊,太监都没走的这么溜过。
本来就有点惴惴不安的贾赦方了。
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了一小会儿,那太监便已经竞走回来,用不忍卒读的公鸭嗓喘着气儿给贾赦传旨,说陛下召见贾将军,还一脸热切的“我了个去你快走啊陛下着急着呢”的样子,让贾赦直接就想掉头就跑。
可陛下都接见了你哪敢抗旨?
贾赦给自己暗地里鼓了鼓劲儿,硬着头皮跟着那太监进了永泰帝书房。
却未曾想永泰帝现在穿着的竟只是一身再家常不过的衣裳,屏退了所有太监侍卫,也没让贾赦行礼,只是抬了抬下巴,示意贾赦坐到御书房给大臣备着的椅子上,只漠然道:“贾恩侯是吧,等着。”
贾赦不敢不乖巧坐下然后把自己当一个摆件玩意儿。
这一放置play就直接放置到了夕阳西下,永泰帝甚至还赐了宴也就是正常和贾赦一块儿吃了一顿晚饭,又批了一会折子,天完全黑下来之后,这才对已经完全懵了的贾赦一抬下巴:“走吧。”
贾赦心里那个狂打鼓啊。
一时之间都开了一脑子的能吓死人的脑洞,连永泰帝看上他或者他家瑗哥儿了要侍寝的可能性都想到了,瑟瑟发抖地跟着永泰帝七拐八弯地上了一辆角门上的马车,而在车上,永泰帝还是没打算和贾赦多说什么,只是一抬手,给贾赦递了一块黑布。
贾赦:……喵喵喵?
都到了这份上,再粗神经的人也该知道自己这怕不是摊上事儿了,可皇帝都给你递过来黑布了……犹豫片刻,贾赦还是抖着手接了过来,老老实实地蒙上了眼睛。
“走吧。”永泰帝只低沉地道。
外面伺候着的护卫只是低低说了一个“是”,随后便驾车而去。
这一路上到底山路十八弯了好几回,以贾赦的方向感他是不知道了,反正到最后,还是侍卫搀扶着他下车,也没给他把黑布给揭开了去,只牵着他在永泰帝的潜邸之中七拐八弯着,到最后,便到了暗牢之中。
看到了,缩在牢房的角落,浑身镣铐,看上去还遭了不少罪的贾瑗。
贾瑗到底是个年轻小子,城府再深,遭此大变实在难免方寸大乱,到现在看到了家里人贾赦,哪里还能不哭的:“大伯父……”
贾赦的心本就是个看到了黛玉都能想起贾敏然后老泪纵横的软,贾瑗又是他从小看到大的乖侄子,贾政再混账也不影响了半点贾瑗的玉雪可爱,他当时也是酸了一双老眼。
随后便对着永泰帝直接一撩袍跪了下去:“皇上……我贾家到底犯了何事,还请皇上明示。”
永泰帝大刀金马在侍卫刚刚搬过来的长凳上一坐,指了指在另外一间牢房之中的那位受的刑明显比贾瑗重得多的中年妇人:“她说你们家瑗哥儿是义忠亲王世子,本来这事儿是宁杀错不放过的,可朕念及国公赫赫功勋,决定给你贾家一个自辩的机会。说吧。”
贾赦哪里知道会是这出啊,当即便不可置信地吞了一口口水,道:“……您……您能再说一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