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嘉树又抛出了这一句诱饵人群引发了不小的骚动。
最后奇异般安静下来。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说话。
韩嘉树最先拿他的父母开刀,“爸妈,你们不是说最喜欢这个小女儿了吗?你看她现在颤抖得厉害,看来真的是很害怕啊。她才二十岁大学还没读完人生还那么长你们真的要眼睁睁看着她死在我的手上吗?”
他似魔鬼一样诱哄道,“只要你们之中任意一个人站出来替她去死,我绝对会遵守诺言,放了她,也放了全部的人。”
韩父似乎想说些什么。
踢了踢皮鞋,阻止了对方的话头,韩嘉树轻描淡写,“其实这个死法也没什么可怕的就是跳海,窒息而死罢了。可能运气不太好的时候会遇上一头鲨鱼,卷进那锋利的牙齿之中身体像气球或者西瓜一样被突然戳爆……”
两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韩父原本被人用胳膊拦着的脚步下意识往后退了些开口的第一句话是:“琳琅只是我兄弟的女儿……”
言下之意就很明显了。
众人尽管刚才在说着琳琅的坏话,但是听见作为长辈的人为了活命,竟然见死不救,仍旧觉得十分齿冷。
鄙视的眼光顿时投了过去。
韩父脸庞涨得通红,他一生呼风唤雨,没想到在婚礼上居然被这个“好儿子”当面摆了一道。
韩母就更不用说了,她连说话的胆量都没有。
这个儿子给她的感觉太恐怖了,她明明将人严严实实关在了别墅里,他究竟是怎么出来的?还神不知鬼不觉变成了神父,在游艇上埋,入侵电力系统……
这一桩桩细想之下,她认为对方让自己去死的想法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韩嘉树挑了挑浓眉,视线转移到即将成为妹妹丈夫的男人身上,“不臣哥,那么你呢?你要不要替她去死?”
对方穿着身笔挺的白色西装,胸前别着一支沾着露水的玫瑰。
项不臣嗓子哑涩,“我……”
“不会!”
台下的项母突然冲了上去,把儿子硬生生拽下了,指甲在他的手背上留有红痕,她深吸一口气,抑制住了颤音,“我儿子才不会为了一个跟哥哥有私情的女人去死!”
比起蒙在鼓里的韩家父母,项母倒是有一次无意撞见兄妹俩人在车站前接吻的场景,当时她就记下来了,跟着韩母提了一下,对方只当她是开玩笑。
后来花心的儿子突然“改邪归正”,说要娶琳琅,她想着反正儿子以后也不能有孩子,省得招惹那些“刚烈”的良家妇女,闹出不好收拾的事儿来,就默认了他与琳琅的婚事。
大家族里的“秦晋之好”,很多都是像项母这样睁一只眼闭一眼后做的决定,正妻表面供着就好,还能当做门面修饰一下。往后儿子若是又想玩女人了,她也好用这个把柄拿捏琳琅,免得她整日找儿子的麻烦。
“妈,你怎么可以……”
项不臣忍不住掰开她的手,他不想留琳琅一个人在台上,孤独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灾祸,然而母亲的力气此刻竟然出奇的大,她温婉的眉目生生染上几分煞气,“臣儿,你想要什么女人,妈都可以给你找,你要爱多深就多深。但是,算妈求你,放弃这个好不好?妈就你一个儿子,你要是死了,你让妈可怎么活?求你多想想妈!”
项母的语气陡然变得尖锐,“妈十月怀胎生你下来,不是为了让你给一个不干不净的女人去送死!”
新郎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沉默了。
他甚至不敢去看台上人的神情。
随着他的缄默,现场陷入了新一轮的死寂当中。
导演了这个人心剧本的罪魁祸首先是肩膀轻轻抽动着。
“噗嗤”
他抬手捂住了嘴,那手指细长雪白,与发皱的脸形成反差。
“抱歉,我不是有意要笑的。”
韩嘉树一脸无辜,然而唇边的弧度没有任何的收敛,甚至隐约有扩大的趋势。
“噗噗噗”
“不好意思,我忍不住了!哈哈哈哈……”
清朗的笑声回荡在沉默的舱室里。
他肆无忌惮的,笑得眼角溢出了眼泪。
“有趣,真有趣!真是太有意思了!”他连说了好几声。
等止住了笑意,韩嘉树又意味深长扫了众人一圈,“其实啊,我真想不明白,你们这些人连挺身而出说一句话的勇气都没有,为什么有些话还能说得那么好听呢?说什么会疼爱一辈子,绝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你看,她现在不正是在受到我这个禽兽的伤害吗,怎么就不敢制止了?是因为那些话就算说了,也不用法律责任?”
你们比起我这个变态,又能高贵到哪里去?
最起码,他还坦率些,利刃也清清楚楚摆在明面上。
而这些人,表面笑嘻嘻的,温柔款款,柔情蜜意,你却连他们的刀藏在哪里都不知道,趁你不备的时候,随时都可以捅上一刀,难道不是更令人害怕吗?
他这个傻妹妹呵,怎么就看不清这丑陋的人心?
韩嘉树俯下身,在琳琅耳边轻道,“你看看,这就是你选的丈夫,疼爱你的长辈,还有这些平日里一口一个妹妹唤着你的好哥哥,在危险面前,你在对方的心目中,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是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而已!”
这就是,我为什么如此厌恶这个世界的理由。
那些温情啊,就像是一条条雪白的绷带,看似是治愈的工具,不过是为了遮掩着腐烂,撕开之后,满目的伤口与鲜血。
“既然你们都不愿意交换她的话,那她的命,我就不客气取走了。”
韩嘉树挟持着她走出外面。
甲板上的风很大,游艇的黑底下泛开一圈圈冰冷雪浪。
深不见底。
那下面看着就很冷。
青年忽然从后面推了她一把。
对方的力度并不重,琳琅原本可以站稳的,只是她顺势跌倒了,手臂还被甲板上的一些沙子给擦伤了,立即渗出细微的血珠来。
韩嘉树捏枪的手微微一紧。
疼吗?
这是你背叛哥哥要付出的代价。
他的声音不见丝毫波澜,“现在,你走到对面的栏杆边。”
新娘背对着他,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
众人视线中的人撑着地板,摇摇晃晃站起来。
“啪嗒”
忽然,琳琅踢掉了高跟鞋,赤脚踩在甲板上,挺着腰板,径直走向那个最前方、形成一处尖角的栏杆。
琳琅转过身来,背部抵着冰凉的栏杆,乌发飞扬。
“哥哥,这样,可以了吗?”
她缓缓张开了手。
轻薄的头纱半遮着新娘的眉眼,偶尔被风掀起一角,嫣红姣好的唇若隐若现。
这一刻,她美得令人窒息。
仿佛即将坠入深渊的绝美神灵。
琳琅腰身往后仰。
身后是要将她吞噬的薄情深海。
她缓缓闭上了眼。
“等等”
韩嘉树突然开口,“哥哥再给你一个机会。”
他紧盯着她美丽的脸庞,“只要你愿意放弃这场婚礼,放弃这个男人,我就原谅你。”
“哥哥,你心软了。”
他抿着薄唇没说话。
“可是哥哥,对不起,唯独这件事,我做不到。”
她突然折下腰。
婚纱宛如月光一般,轻飘飘掠过栏杆。
韩嘉树瞳孔紧缩。
“不……”
项不臣瞬间被抽空了魂魄,他浑身无力,瘫坐在地上。
“你怎么,这么傻……我这种人,不值得的啊……”
“嘭”
下一秒,有人毫不犹豫跟着琳琅跳了下去,溅起海浪。
这个人,不是与她起誓的丈夫。
也不是与她有血缘羁绊的父母。
反而是那个拿着枪指着新娘脑袋的危险份子。
是她的哥哥。
是前一刻还想要弄死她的哥哥。
韩嘉树被呛了几口咸涩的海水,费力划开面前的波浪,游了好一会,伸手拽住了那浮在水面上的婚纱,凭借着过人的力气,硬生生将琳琅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冷……”
她哆嗦着发青的嘴唇,意识仿佛已经陷入了昏迷。
“知道冷你还发傻跳下来?”韩嘉树抱得更紧些,忍不住骂了她一句,“平常算计哥哥的聪明到哪儿去了?在那种情况下,就不懂得稍微服个软吗?让你向哥哥低头,就这么难?”
你明明知道,哥哥的死穴是你,只要你稍微骗我一下,我又怎能逃脱得了那种致命的甜蜜陷阱?
傻瓜,真是个小傻瓜。
“你们还在干看着做什么?不知道要救人吗?咳咳!救人啊混蛋!”
韩嘉树又灌了一口海水,不禁朝上头怒吼。
上面的人才如梦初醒,纷纷嚷着救援。
项不臣脱了西装,第一个拽着绳梯下去。
而此时,韩嘉树余光瞥见了不远处的海面上,有一抹锋利的银光逐渐靠近,是死亡的预警。
他又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人,那样脆弱的,仿佛一碰就碎。
不知为何,韩嘉树恍惚想起了第一次亲吻她的时候。
那时候她还不懂得吻的含义,只当是好玩,搂着他亲了又亲,笑容甜得能融化所有的冰冷,丝毫不知道站在她面前的,是怎样狼心狗肺、满嘴谎言的坏人。
“呐,傻妹妹,以后你可要长点记性。”他将额头轻轻抵着对方,“老天把你造得这么美,不是让你去给别人糟蹋的,哪怕是最爱的人也不行。这一次,哥哥就当你年少不懂事,原谅你。”
“下一次,你可就不要这么傻乎乎送死了。”
韩嘉树突然松开了琳琅的手,自己则是一头扎进了海里,游向了远处。
“嘣”
枪声响起。
海面上晕染开了红光。
哥哥认输了还不行么?
这游戏,你是赢家,由你说了算。
我早是输家,虚张声势,不过是为掩饰着不安的结局。
啊,对于我的死,你不必愧疚。
对于这冷漠可笑的世界,我以前就活腻了,老早就想换一种存在的方式。
还得感谢你,成全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