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清和手掌抚在她的后背上隔着厚薄适中的衣料,仍旧令人浮想联翩。琳琅有一条深红色绣着宝相花纹的旗袍背后嵌着几层通透的轻纱,本就惹眼的蝴蝶骨被衬得更加妙曼。
那件旗袍是荣先生亲自请动了手艺顶尖的裁缝为琳琅专门定制数十位绣娘耗时一个月精心打造才有了后来她一笑倾人国的艳姿。
令人扼腕的是华衣仅仅在公开场合亮相一次荣先生第二次便皱着眉不允她穿了。倒是世家名媛们争相模仿,人手一条绮丽美艳的红色旗袍。
邵清和垂下了脸睫毛掩住了眼底的晦涩。
“别动。”
此时距离刀刃刺入他脖颈只剩一寸。
然而琳琅的后背也被抵上了一个坚硬的东西。
是他的枪。
之前营造出来耳鬓厮磨的浪漫气氛顷刻破裂。
琳琅挑了挑眉这男主油盐不进,有些扎手啊。
“虽然我挺有耐心跟人玩游戏的,但是如果踩过了那条该遵守的线,那就别怪我不顾昔日的情分了。”他叹息着又含着温润至极的笑意,“还是,你想要试试你的刀快还是我的枪快?”
邵清和从来不怀疑琳琅的狡猾手段,他成长了她也没有原地踏步单看她在众多男人中游刃有余的拿捏火候就该清楚她的份量。
他若是不警惕些,荣九摆明是他的下场。
孰轻孰重他不用再做选择。走到这一步他舍弃太多最后关头自然不能动摇。
否则,他曾经的抉择会裸嘲笑他。
那他所做的一切还有什么用?
将喜欢的人拱手让人,笑话么?
“好嘛,我就是想试试你的灵敏程度。”她被人逮住了现形,竟没有半分的慌乱。
她反而像一个天真无邪的少女,对着喜爱的人娇嗔痴缠,“我们可是天生一对,你就舍得杀我么?”
邵清和嗤笑,“我舍不舍得还是两说,恐怕你是恨不得将我五马分尸了。”
“你在说什么呀?”琳琅无辜得很。
他没有转过头看她的神色,事实上也不需要,他们交手数次,虽说不是天生的宿敌,但对彼此的揣摩也不少。
琳琅知他城府深沉、所谋非小,他又怎么会不知她心思诡辩?
“先是与我合谋,暗算荣九,再以此牵引出你我的情缘纠葛,美人计有时候是挺管用的,尤其是一个对自己还念念不忘、痴情不已的前女友。”他声音平静,有着洞悉一切的沉稳,“如果我信了,等待我的就是你方才的见血封喉。”
“可是你没信,不是吗?”琳琅又笑了,“你始终都不曾信过我。”
邵清和微微捏紧手指,“信与不信,重要?”
重要的是,她想一箭双雕,把他跟荣九永远留在这里。
邵清和也有过不少的逢场作戏,可他到底没有琳琅那般收敛自如,嘴上说的那么喜欢,那么的义无反顾,实际上她早在暗地里给他埋好了陷阱,笑眯眯看人跳下去。
从某一方面来说,他比不上琳琅。
邵清和想过折磨她、囚禁她,唯独没有动过杀她的念头。
“你跟孙家那位的交情倒是好得很。”邵清和清俊的脸庞涌上一抹嘲讽,“不,应该说,你的手段太厉害了,硬生生把一头老虎训练成了家养的猎犬,匍匐在你脚下摇尾乞怜。”
琳琅笑意深了,“所以,你想说什么?”
男主气运滔天,本事也差不了,她并不意外他能得知。
“我想说……”青年略微低下了头,俯在她耳边,“他来不了了,你最大的仪仗也没有了。”他持着枪,从她的后背慢吞吞挪移上来,显出几分捉弄的意味。
“跟你说也无妨,我派人挟持了孙夫人,指明孙英韶单枪匹马去赴战。”邵清和语调悠悠,是属于胜者的从容,“在那里我布下了天罗地网,叫他有去无回。”
“当然,我也不排除他勇猛无双,杀出重围,但我养的狼,肯定是要在他身上咬下几块肉的。要知道落魄的英雄,比狗熊都不如,不是吗?”
琳琅睨了他一眼,“我猜猜,接下来,你会把孙夫人劫持的事嫁祸给淮帮,等孙家一举发力之后,再吞并淮帮,从而掌控上海滩两大黑道势力。”
邵清和看她的眼神多了欣赏,“你料得不差。”
“可是……”旗袍美人哀愁叹气,“我偏不想看见仇人这么顺风顺水,你说怎么办呢?”
青年眉眼瞬间凌厉起来,“你做了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借鉴一下你的经验。”她从袖子里取出一枚竹哨子,吹响了特别的声音。
邵清和眯起了眼,一群人从屋子后面走出来,为首的是淮帮现在当家做主的人,江俊,他的军师诸葛徽老神在在跟在背后。而最惹人注目的,大概是被两个人押着的人质,江夫人。
江夫人今年四十岁出头,一看就是个保养得宜、风韵犹存的富贵太太,此时她嘴里塞着团白布,麻绳把人捆得严严实实的,狼狈与窘迫扑面而来。她一见到邵清和,双眼顿时泛出了泪花,冲着他呜呜直哭。
她的出现作用已是不言而喻。
邵清和闭了闭眼,众人见他镇定的脸色,而与人相拥的琳琅察觉到了青年身躯的轻微震动。
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会有软肋。
“施小姐真是好、手、段。”他的眼神越是冷静,就越叫人毛骨悚然。
邵清和突然抬起枪,往天空放了一响。
不远处的草茬里迅速冒出了一批人,他们潜伏已久,就等着幕后主人发号施令。这批人里面有几个是他培养的心腹,剩下的便是雇佣的杀手,邵清和跟他们做过几单生意,建立了良好的人际网。
“除了那位江夫人,其余一个不留。”他面无表情地说。
然而就在他话没说完,那些杀手仿佛早有预谋,将他们身边的心腹尽数残杀。
心腹们死不瞑目,有一个气绝之前将脑袋拧过来看他这边,似乎不敢相信主人居然让他们送死。
邵清和的脸色终于变了。
他猛然看向琳琅,她唇边的笑意不曾散开半分。
“送你一个惊喜,不要太高兴了哦。”她也趁着人愣神的时机,灵活从禁锢中滑出来,其中一个杀手顺势给她抛来了一把枪。
她抬手瞄准了邵清和的心脏。
“我也不妨告诉你,你的称王之路还是我给你扫清障碍的,不然你以为你那个小叔叔没有点把柄会那样轻易垮台?至于收买诸葛先生,真抱歉,我也比你早到一步。”
青年浑身如坠冰窟。
这一切……早有预谋?
他只是,按着剧本来走的跳梁小丑?
她歪了歪脑袋,笑容甜蜜,犹如孩子般纯真,“你看我对你多好,你想要的,我都给你奉上来了,要不是你刚才威胁我,让我不高兴了,我其实还打算继续为你编织美梦呢。”
琳琅不顾对方苍白的脸色,甚至也不在意他陷入崩溃的情绪,“不过我想我还是挺中意你这个玩具的,如果你能稍微服个软,我就大发慈悲,放过你一马,如何?”她自言自语地说,“虽然你先前说英韶的话我不爱听,有一点我是极为认同的。”
“我确实很喜欢调/教的过程。”她眼眸如明珠般灿然,潋滟生辉,“而你,我相信,绝对会是一个很好的调/教对象。”
邵清和抿紧了薄唇,他把自己嘴巴咬出血了而不自知,身体摇摇晃晃的,像是在打着摆子。
他以为的胜券在握,竟是一个笑话!
更叫他难以接受的是,他不是输给了一代枭雄荣九,不是输给了新生领军少帅,而是输给了一个被当成金丝雀养着毫无威胁的女人!
他尚有几分心动的女人!
邵清和眼珠子通红一片,有错愕、荒诞、憎厌、仇恨等等复杂情绪,负面的黑暗潮水般汹涌过来,他大脑空白,却偏偏抽疼得厉害。他的失败来得太突然了,突然到他完全没有调节的心理。
残存亦没路,兵败如山倒!
他竟然会输得一败涂地!
不可能的,他怎么会输?
他年少聪慧,心志坚定远非常人可比。在同龄人享受父母关怀肆意放纵时,他已不得不背负上自己的家仇雪恨,在荆棘之中走出一条血路来。为了青云直上,他献上了一个对他千好万好的女朋友,亲手葬送了自己仅有的温柔。
如今,有人告诉他,这只是一场早就安排好的戏码?
那他费尽心思筹谋是为了什么?
那他舍下傲骨低声下气是为了什么?
那他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每一天过得隐忍压抑是为了什么?
为的是等来今天的折辱吗?
邵清和麻木得像一尊落了灰的雕像,连眼珠子都不活泛了,整个人弥漫着一股沉沉的死气。
向来心比天高。
奈何微不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