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一本破书,看给你心疼的。怎么,该不会下个月堂课结束,我就得改口喊你丁十二了吧?哈哈哈哈——”
项文远嘲讽道,身后的小跟班也附和起来:
“杀人犯的儿子,不会还做着考科举的梦吧!”
“你那副被欺负的样子是怎么回事,你爹杀了人,我们收拾你,是为民除害!”
周围吵吵嚷嚷,祝澜的思绪却仍然停留在那一声“丁十一”上。
原书中的大反派丁无咎曾提过自己在书院念书时,成绩一度倒数,甚至被取了“丁十一”的绰号。
书中写到,他爹被污蔑成杀人犯,含冤入狱,以至于丁无咎顶着一个“杀人犯儿子”的名头,在书院中受尽欺凌。
那些欺负他的人,还把这当成了一种“正义”。
后来丁无咎厚积薄发,一举高中,走上仕途,但龙场书院的经历已经将他的性子磨得阴沉乖戾。
他懂人心、有手段、有学识,十余载时间便爬上了首辅之位,随即展开疯狂报复。不仅当年冤枉、欺负他的那些人,全都身败名裂,不得好死,就连无辜被牵连的人他也全不放过,掀起了一阵阵的血雨腥风。
按古代律法,杀人犯的儿子是不允许做官的。祝澜心想,丁小邱一定是后来改名为丁无咎,换了身份,这才能够科举入仕。
无咎,即为无罪、无过之意,他后来满手血腥,是相信自己在替天行道。
看来霸凌一事古已有之,原本善良的丁小邱在成为反派丁无咎的路上,少不了项文远这种人添的一把火。
“你才是杀人犯的儿子!”丁小邱突然像头发怒的小牛,朝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项文远扑了过去。
项文远也撸起袖子,准备一把掀翻他。
“你们在做什么?”一个不怒自威的声音响起。
众人回头望去,只见一个留着山羊胡,面容冷峻的中年男人,穿着深蓝色长袍,正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
“是、是欧阳监院!”有人小声叫道,一个个都变了脸色。
监院乃是掌管书院行政事务以及生员管理之人,这位监院名叫欧阳烨,酷爱罚人抄书,人送外号“欧阳加倍”,项文远在他这里不知吃过多少苦头。
欧阳烨的叔父乃是当朝太傅,一代帝师,父亲在国子监任职,时常被圣上召进宫中探讨学问。欧阳烨在整个龙场书院的地位仅次于山长,便是项文远这种家中有些势力的纨绔子弟,见了欧阳烨也得夹着尾巴做人。
项文远硬着头皮对欧阳烨笑道:“欧阳大人,我们、我们在探讨学业呢!”
说着指了指丁小邱怀里抱着的书。
他本以为欧阳烨听到自己几人在探讨学业,会倍觉欣慰,甚至会褒奖,总归不至于责罚。
没想到欧阳烨目光只一扫那书,便冷笑道:“这《诗经》岂是你们丙丁二班当前能学的课业?”
话中显然将祝澜也算了进去。
欧阳烨脸色蓦地一沉:“小小年纪便撒谎扯皮!龙场书院的风气,岂容得你们这群人败坏?今日回去,《论语》全文抄写十遍,明天一早,带你们的父母一同来见我。”
说罢就要拂袖离去。
“欧阳大人,且慢!”祝澜上前两步,大声说道。
喂喂喂,她可不想抄书好嘛!
欧阳烨停下脚步,面带不悦,只要听到半句求自己高抬贵手的话,便加倍罚抄!
祝澜拿过丁小邱怀里堪堪被整理好的书页,恭敬地递到欧阳烨面前。
“方才学生与丁师兄的确是在探讨《诗经》篇目,这是丁师兄的课本,上面做了批注。若您不信,可以找来丁师兄平日的课业,字迹一对便知。”
欧阳烨抬了抬眼皮,见那书页上虽然批注不多,但也的确有一些圈点的痕迹,看来书的主人确有研习之心。
“你们几人未带书稿,如何证明自己是在研讨学问?”他沉眸扫视着祝澜和项文远等人。
“项师兄他们是否在研讨学问,学生不知,只知先前他们与丁师兄都在此处,而丁师兄的书稿被毁成了这样。”祝澜垂眸答道。
她并没有说自己亲眼看见项文远撕书,但摆出的事实却足以让欧阳烨联想到事情原委。
“喂,你什么意思!”项文远恶狠狠地瞪着祝澜。
欧阳烨只淡淡一瞥,项文远立马缩了缩脖子,再也不敢多话。
祝澜继续说道:“至于学生,正是来找丁师兄探讨《诗经》中的《小雅·巷伯》一篇。”
“哦?”欧阳烨眸光更冷,显然不信。
龙场书院风气不容败坏,这女学子为了逃避责罚,竟敢一再扯谎,性质比那几个丙字班的还要恶劣。
他甚至已经在心中拟好了祝澜的退学文书。
祝澜也猜到了欧阳烨此时的想法,她不紧不慢,徐徐吟道:
“萋兮斐兮,成是贝锦。彼谮人者,亦已大甚!
哆兮侈兮,成是南箕。彼谮人者,谁适与谋。”
欧阳烨眉毛微动,项文远等人则是惊得张大了嘴巴。
一个丁字班的,竟已背到了《诗经》!?
假的吧?
这帮人为了不被赶出书院,都已经偷偷努力到这个程度了?
丁小邱的世界观也崩塌了。
这届师弟师妹们的实力……竟恐怖如斯!?
祝澜在一众惊恐的目光中,对欧阳烨从容施了一礼,问道:“学生想请教欧阳大人,这篇文章的意思,是不是教我们莫要当那谗言生事、搬弄是非的害人精?”
欧阳烨的神情已经不似方才冷峻,点头道:“你理解的不错。造谣之可恨,正在于以口舌杀人,却不犯死罪。作者正是被谗言陷害,才作此篇以发泄满腔怨愤。”
祝澜挺起腰板望着欧阳烨,不卑不亢,掷地有声:
“那学生再问欧阳大人,有人在书院造谣生事,污蔑丁师兄是杀人犯之子,该如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