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给丁字班上课是谢夫子的噩梦。
而现在,谢夫子突然无比怀念被夺舍之前的孩子们。
多乖,多傻,多可爱呐!
哪像现在这些一个个的!鬼精鬼精!!!
尤其那个叫祝澜的小丫头,每堂课提出的问题简直刁钻古怪至极,偏偏又好像有那么点道理。
念书念书,书上咋写的,照着念、照着背就是了,她到底哪来那么多稀奇古怪想法的啊?
以前上课只是觉得好无聊好没有激情,还没有练气功有意思。
现在上一堂课简直要把他这把老骨头掏空!
来教书本来就为了养家糊口,现在倒好,他为了不在学生面前显得太愚蠢,甚至还要温习几十年前的功课,熬得仅剩的几根毛都快掉光了。
哪有学生这样逼先生的?啊?
委屈,太委屈了!
谢夫子跑到欧阳烨面前,好一通声泪俱下的控诉,说自己实在教不了丁字班的学生了,想回家种地。
“监院大人,您就行行好,可怜可怜我这把老骨头吧!”
谢夫子一把鼻涕一把泪。
“老夫都快六十了,实在经不起这帮小子折腾啊!他们实在是太能学了……”
欧阳烨神色复杂,本来有点怀疑谢夫子的话,但听他提到祝澜,立刻想起了观风亭那天的事。
嗯,那小丫头的确有些出人意料,但若说整个丁字班的学生全都改头换面……
他也有点不信。
欧阳烨好声劝慰了谢夫子几句,让他随自己一道去丁字班看看。
结果谢夫子嗷嗷大哭,抱着桌腿死都不撒手。
那一双双渴望知识的眼睛,就好像要把他身上每一寸知识都剐下来似的!
他一想起来都要浑身发抖。
不去,死都不去!
欧阳烨没有办法,叹了口气,只能自己去瞧瞧了。
此时正值下午课时刚刚结束,欧阳烨穿过一排排的学室,原本在打闹嬉笑的学子们看见他经过,一个个顿时噤若寒蝉,悄咪咪地溜回各自学室,生怕被这位恐怖的监院大人注意到。
祝青岩从丙字二班走了出来,薛眉和赵文鸢正在门口等她。
三人迎面撞上欧阳烨,薛眉和赵文鸢吓得立马没了笑容,反倒祝青岩笑意更甚,还主动打招呼:
“欧阳监院好!”
薛眉和赵文鸢悄悄对视一眼:这就是好学生的底气吗?
欧阳烨对她微微点了一下头,继续往书院西南的方向走。
祝青岩几人瞧着他离去的方向,愈发奇怪。
“咦,再往那边去,不就只剩下丁字班了吗?”薛眉问。
“说不定是那几个蠢货又闯祸了!”
赵文鸢突然兴奋起来,“听说谢夫子被他们气得几个晚上睡不着觉,欧阳监院肯定是去收拾他们的。走,咱瞧瞧去!”
祝青岩装作不感兴趣,但是看在好姐妹的情分上,勉为其难陪她们去看看。
若是那祝澜被欧阳监院亲自驱逐出书院,才叫痛快呢!
于是几人假装顺路,跟在了欧阳烨身后。
其他班的学子见状,既然欧阳烨不是来找自己麻烦的,不少人幸灾乐祸地跟上去看热闹。
很快欧阳烨身后就跟了浩浩荡荡一群人。
丁字班的学室门紧闭着,无人进出,全然不似其他班级学室散学后的热闹。
赵文鸢冷笑:“谢夫子不过被气病了半日,他们就敢旷课不来,真是好大胆子!”
薛眉也帮腔道:“是呀,我看他们就是不想上课,成心气夫子的!”
祝青岩偷瞧一眼神色冷峻的欧阳烨,回头劝道:
“兴许丁字班的师弟师妹们,是在书舍里温习功课呢!毕竟从书舍走到这里,可有好一段距离。”
内涵他们太懒,几步路的距离都不愿意走。
“青岩师姐真是好心,那祝澜一家欺负你,你还帮她说话。”
“同样是姓祝的,青岩师姐多优秀,那个祝澜简直,唉。”
祝青岩眼底闪过得意。
欧阳烨微微蹙眉,提步就向丁字班走去,步伐透着几分怒气。
夫子不在,便连学室都不来了,眼中可还有半点规矩!?
全部罚抄三十——
欧阳烨的脚步突然顿住了。
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接着慢慢上挑。
丁字班学室之内,正传来激情洋溢的……讲课声?
欧阳烨又走近了两步,确定自己不是幻听,那学室中的确有人在讲课,还是《论语》中相当难理解的一篇。
讲课的声音是个女娃,欧阳烨从学室后窗的缝隙中瞧过去,微微一怔。
乔悠悠正拿着课本,站在讲台上给大家讲着某一篇的释义,语调高亢,还结合肢体语言,上蹿下跳,简直活力满满。
丁字班的学子们或坐或站,时而被乔悠悠逗得笑出声。
梁舟还翘着二郎腿,但目光却认真盯在课本上。
学室外边,身后还有学子在叽叽喳喳,欧阳烨不悦地看了他们一眼,声音顿时小了下去。
乔悠悠的声音从学室中传出来,所有人都能听到。
“我这篇讲完啦,澜澜该你了!”
祝澜拿着课本走上讲台,与乔悠悠擦肩而过,两人还击了个掌。
祝澜捧着课本侃侃而谈,相比乔悠悠,又全然是另一种风格。
她语言风趣,再晦涩的内容也能三两句表述清楚,时而旁征博引。
站在台上的气度,哪里像个十来岁的孩童?
“我要讲的这篇是《论语·里仁第四》,仁者安仁,知者利仁,咱们湖南的安仁县,地名出处就是这里。”
“安仁县我知道,去年坐高铁还路过了呢!”乔悠悠兴奋道。
“你别打岔!祝教授的课从前可是全网收费直播,咱们现在免费蹭课,捡多大便宜呢!”
“就是就是!”
学室外,赵文鸢皱眉小声问:
“青岩师姐,她们说的那什么,高铁、直播……是什么东西啊?”
祝青岩也双眉紧锁,莫不是什么黑话?
项文远挤开别人,凑到了祝青岩身边道:“这你们都不懂?高铁高铁,一种铁呗!”
“那直播呢?”赵文鸢问。
项文远抠抠脑壳,一拍大腿:
“又长又直的播种工具呗,肯定是拿高铁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