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内侍在宫里混了一辈子,是何等的玲珑之人,庆典之上秦雨薇的独舞一出场,他便看透了这小丫头的心思。
当时他便留意燕修云的反应,将太子殿下眼中那点深沉的欲念看得一清二楚。
不过燕修云毕竟是太子,什么样的女子得不到,自然不会自降身份,主动表现出对一个书院的女学生感兴趣。
但殿下可以什么都不说,他们这些手下办事的,却不可以什么都不做。
赵内侍当即便着人去调查秦雨薇的背景。
然而当得知秦雨薇出身连个寒门都不算,而且母亲和弟弟还刚刚犯了杀人的案子时,赵内侍不由得遗憾地摇了摇头。
这种背景,怎么可能进得了东宫?
就在这时,又有一名小太监低着头前来,说是许诗明带到了。
许诗明被人引进来时,赵内侍便站在一处垂拱门前等着他,见到许诗明,垂着眸子打量他道:
“咱家听闻,是你今儿早上突然说江州城会下雨的?”
“正是。”许诗明点点头,一边猜测着对方的意图。
“说说吧,你是如何得知的?”
赵内侍的声音很淡,仿佛在问一件完全无关紧要的事情。
然而许诗明心思活络,上辈子也算跟不少官道上的人打过交道,对某些事情的敏锐度极高,立刻意识到赵内侍的话中藏着玄机。
而且今早他也注意到了,赵内侍一直随侍在太子身后,显然是心腹之人。
单独召见自己,便是一个天大的机遇。
赵内侍此番问话,他须得答得巧妙,首先是万万不能道出实情,古人讲究一个君权神授,若自己在未来的天子面前讲唯物主义,那不是在质疑皇室权威,等同谋逆?
再其次,他又不能光拍马屁,说全靠天恩降临,自己是胡乱猜测,那便白白浪费了比别人少奋斗二十年的机会。
只一转念间,许诗明便想好了如何作答,他微整仪容,让自己看起来更有几分仙风道骨之姿。
“学生才疏学浅,幸得家传风水堪舆、天机卜算之术。此番风雨,乃是学生观察龙脉之气变动,再经一番推演,方得预知。”
赵内侍的目光染上几分欣赏,这小子年龄不及弱冠,言谈之间却丝毫不显稚嫩,倒不大像个书院的学生。
而且言辞聪慧,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只能你知我知,却万万不能说出口。
兴许是个好苗子。
然而赵内侍的脸上仍是看不出半点情绪,只问他:
“太子殿下求贤若渴,如今正广开东宫之门,诚邀天下英才。你既精通卜算之术,除却江州城今朝的风雨,不知还预见何事?”
许诗明微微一顿,摇头叹道:“天机深不可测,非我等凡夫俗子所能轻易窥探。再者,无所依凭,自是无法算出其他。”
说罢,他略作思量,目光落在赵内侍那比寻常人还要略长一些的耳垂上。
许诗明向赵内侍走近两步,低声细语道:
“然,若有幸入得东宫之门,学生愿为太子殿下再行测算。
窃以为,以东宫之风水宝地,若得招风耳之贵人辅佐,则万事皆可顺水推舟,无往不利。”
赵内侍抬了抬眼眸,重新看了许诗明一眼,嘴角终于翘起了一丝极细微的弧度。
“晚宴要开始了,你先回去罢。”
……
招待太子的晚宴设在古味斋的一处雅间,这里平日并不开放,只有贵客驾临才会在此设宴。
而王御厨也是今早按祝澜的吩咐来到龙场书院后,才得知今日的贵客竟然是太子殿下。
古味斋的后厨之中,王御厨带着一众帮厨早就等在了那里,他面前还站着四五个穿着宫服的太监,双方手里拿着锅铲厨具,却有种剑拔弩张的氛围。
王御厨当年被御膳房总管刘有德坑出了皇宫,而面前这个领头的太监正是刘有德的亲传徒弟,现在是太子的东宫掌膳。
那掌膳认出王御厨,立刻开始阴一句阳一句。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王师傅啊。啧啧啧,这书院真是没规矩,随便一个民间的厨子也能给太子殿下做饭吃?”
王御厨忍着火气,这小子当年刚进御膳房的时候,还给自己打过下手,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了。
“我们可是欧阳监院特地请来招待太子殿下的,你敢拦着不让我们做饭?”
“嗤,一个监院算什么?拿出手的也只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你——!”王御厨怒举起手里的大勺,被身后的人拦住。
“怎么回事?”赵内侍尖细的嗓音响起,后厨顿时安静了下来。
他踏过门槛,有些不悦地看了那掌膳一眼:“没规矩的东西。”
掌膳连忙垂首不敢做声。
赵内侍道:“这后厨这么大,还容不下你们了?分成两拨,各做各的罢。”
……
秦雨薇已经换下了湿漉漉的舞裙,重新穿上书院的院服。
她知晓太子等人会在古味斋用膳,然而附近都有东宫侍卫把守,她无法靠近,便默默等在古味斋不远处。
对于自己的计划是否能够成功,秦雨薇也并无十足把握。她知晓太子的人一定会调查自己的身世背景,而自己的这个情况……属实是糟糕了一些。
就在秦雨薇思索是否还有其他办法时,突然听见许诗明的声音。
“找你半天了,原来你在这儿啊。”
许诗明走到秦雨薇面前挠挠头,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那个……有件事,可能需要你帮忙。”许诗明笑得有些尴尬,“能不能借我些银两?”
秦雨薇点点头,问他要多少。
许诗明伸出五根手指头。
秦雨薇问:“五十两?”
“五百两……”
秦雨薇轻轻倒吸了一口气,“你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
许诗明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才低声说道:“我……我想进东宫。”
虽然他们都已经从祝澜那里知道了太子可能正在和三皇子夺权的事情,但这个信息似乎也并无太大用处。
只要存在权力,斗争就是难免的。
若等局势明朗后,再择良木而栖,未免显得马后炮,况且谁知道这个过程会用多久?
许诗明并不想等几十年,他打算抓住眼前的机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