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思成找来欧阳烨,说了自己的想法,毕竟使用炸药这么大的事情,还是需要欧阳烨首肯的。
欧阳烨又叫来周达,反复确认过每一个步骤,确定能够保证人员安全后,这才慎重地点点头。
众人带上火药,跋山涉水四个时辰才来到那条山路上。
山路的一侧是洛江决堤溢出来的洪水,另一侧则是一片陡坡,下面是滚滚河水。
将山路炸开,让洪水泄流到下面的河中,这才能继续展开下一步的龙安县灾后重建工作。
周达做了一根长长的引线,根据赵思成的指示将火药埋在正确位置后,众人站在百步开外绝对安全的地方。
周达拿着火折子就要上前去点燃引线,却被欧阳烨拦住。
“你退下。”欧阳烨亲手拿着火折子,上前点燃引线,随后快步回到安全地带。
火星子从众人脚下快速向前方山路上蹿去,只听“轰隆”一声,霎时间尘土飞扬,所有人不约而同抱着脑袋蹲下身去。
火药刺鼻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还带着滚滚浓烟。
一切消散后,他们方看清——远处的山路开始坍塌,滚滚沙石顺着斜坡滚下,紧接着另一侧的积水开始如瀑布一般顺着塌陷处奔流而下。
宋眠看得目瞪口呆,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方才那是……打雷了?”
周达低调一笑,“大炮仗而已。”
欧阳烨胡子抖了抖,脸色稍微有些发白。
回想起周达上一次在书院中尝试这叫做“炮仗”的玩意,原来只是小试牛刀。
赵思成对宋眠拱手道:“待洪水泄完,便可将堤坝整体再重新加固一遍。学生认为,可以在地基中嵌入木桩或者石桩,以此增加稳定性。
另外,堤坝被冲毁,除了水位过高的因素以外,还有堤坝材质不好,容易被水渗透的问题。因此堤坝的表面还需再铺设一层石板,增强防渗。”
宋眠认可地点点头,听赵思成这番话说得相当专业,完全不亚于自己这个水路郎中,不禁起了几分爱才之心。
宋眠对欧阳烨道:“欧阳先生,本官瞧这孩子对水利之事有些研究,可否让他近日跟着本官,分担一些事务?”
欧阳烨自然应允。
“好。本官昨晚收到消息,太子殿下筹集了三千两银子购买的物资,原本还需七八日才能运达龙安县。但是如今洪水被排出,路途会好走许多,应该不出五日便能运到了。
趁这几日没有下雨,待物资一到,你便辛苦一些,跟着本官督造堤坝吧。说起来,运送物资的那位大人,从前似乎也是贵书院的学生呢。”
“哦?”其余三人不禁好奇。
宋眠思索片刻,“对了,姓许,好像是叫……许诗明。”
……
九月初九,重阳日。
通往龙安县的官道上,一行车队正在颠簸的道路上艰难行驶。
车上面满满当当拉载的都是木石竹草一类的材料,还有挖掘工具、生活物资等。
马车上插着大大的“东宫”旗号,卫队长李炎骑在马上,脸垮得像是死了爹。
自己真是流年不利,捡到这份苦差事,好好的京城不待,跑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运送什么物资。
有一人策马从前方向队伍奔来,对李炎行礼后,停在车队最前面的一辆马车前,大声道:
“回禀许大人、赵内侍,再往前龙安县的积水已被排干,我们不必再换小舟运送物资。只是土地泥泞,车马行驶会有些艰难。”
马车的窗帘被几根修长的手指轻轻掀开,露出男子年轻清秀的面庞。
许诗明身着淡青色长袍,长袍的款式十分简朴,不加繁饰,浑然天成。
他头戴斋冠,长发半散,倒有那么几分出尘之感。
“不用换舟的话,还有几日能到?”许诗明清朗的声音自马车内传出。
“快的话,明日一早就能到。”
许诗明点点头,随即放下了窗帘。
车厢内的赵内侍一身黑袍,头戴高冠,对许诗明笑道:“许先生既懂解读天意,若此番前往赈灾不出差错,想来离太子洗马的位置就不远了。”
“若真如此,那诗明第一个要感谢的,就是赵内侍您。”许诗明笑得谦和。
赵内侍看了看外边天色,快到了吃午饭的时辰,便传令下去让车队原地休整。
前方路途多有泥沼,待众人养精蓄锐片刻后再行出发。
许诗明也下了马车,他怀中抱着一个圆盘似的东西,用黑布罩着。他走到一片空地上,将黑布解开,露出里面的气象观测仪。
赵内侍靠了过来,好奇地问这是何物。
“法器。”许诗明理所当然地道。
他将观测仪平放在地上,风向标上的羽毛轻轻飘了起来
是东南风。
用来记录空气湿度的天平已经用不了了,龙安连日大雨,空气的潮湿程度已经无法利用这种简单的仪器测量。
许诗明又看了看气压计,面色忽然变得凝重起来。
江州这一带,每遇东风便容易下雨,此时又刮起了东南风,气压也开始变低。
是大雨的预兆。
许诗明面色肃然,语气坚决道:“赵内侍,请立刻传令下去,车队停止休整,现在就出发,务必在今夜赶到龙安县!”
“这,为何?”赵内侍不解。
按照现在的道路状况,明天一早能够到达都已经算快了,想要在今夜赶到龙安,那就必须要从现在开始片刻不歇地赶路。
“今夜很有可能会有大雨出现,如果道路再次被淹,不知还要耽误多久。”
“只是可能?”赵内侍向李炎的方向看了看,有些犹豫。
许诗明郑重道:“如若真的下起雨来,江水上涨,龙安县再次发生什么事情怎么办?那时延误了最佳的赈灾时日,再有更多百姓伤亡,你我可就是罪人了。”
赵内侍心知许诗明说的没错,踌躇良久,为难道:“这……只怕卫队长不同意啊。”
随后又压低声音,说这卫队长李炎乃是五城兵马司统领的侄子,他表弟也在东宫担任幕僚。李炎此人脾气不好,只怕不好说通。
而且,如今太子洗马一职空缺,东宫这些幕僚之中,最有希望出任的便是许诗明和李炎的弟弟。若此番赈灾许诗明真的立了功,那李炎的表弟可就没希望了。
单从立场来讲,李炎不在暗中使绊子就不错了,怎么可能乖乖听话?
许诗明皱眉,依然坚持必须现在即刻启程,全速赶赴龙安县。
赵内侍无奈,但又认为许诗明说的有道理,只好去找李炎。
他虽然是太子亲信,但毕竟只是个内侍宫人,在李炎面前怎么都要客气几分。
李炎原本就因为这趟差事窝了一肚子火,又听闻赵内侍转达了许诗明的意思,要让所有人不吃不喝不休息,全速赶赴龙安县,当即发出一声冷笑。
“怎么,许先生为了自己的官路,就不让别人吃喝拉撒睡了?
龙安那些人的命是命,我手底下这帮兄弟的命就不是命了?”
说罢一抬手,下令道:“原地扎营,生火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