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溪镇乃是大梁桐州境内的一处小镇,位置较为偏远。
马车缓缓驶入镇甸,此时天色尚未完全黑下来,祝澜和祝青岩都好奇地掀开车帘向外看,只见街道上人来人往,虽不及江州城繁华,却也烟火气十足。
很快,马车停在了一家客栈门前,几人下车。
客栈伙计立刻热情地迎了上来,殷勤地帮着牵马,介绍道:“几位客官真是好眼力,我们八方客栈是这青溪镇上最好的客栈了,几位打尖还是住店呀?”
慕容静说了句“住店”。
几人走进客栈大堂,一楼有不少正在吃饭的客人,客栈看起来窗明几净,确实不错。
祝澜要了两间上房,慕容静和祝青岩睡一间,自己带着阿姜睡另一间。
“您几位晚上吃点什么?我待会给您送上去。”小二见她们出手阔绰,脸上笑容更灿烂了。
“不用了,我们出去走走,自己找点吃的。”说完,祝澜几人让小二帮忙将包袱送到房间里。
来到人来人往的街道上,祝澜不禁心生感慨,自己穿越这么久,一直忙着念书科举,还从来没有出过远门。
一旁的祝青岩心情也是同样,迫不及待地想要在镇子上转一转。
今天似乎正巧赶上了这里的什么节日,街上人很多,张灯结彩,一时间摊贩的叫卖声、孩童的嬉笑声交织成一片。
一棵榕树下,几位老汉围坐,悠闲地下着棋,见到陌生人前来,都友善地点头示意。
“这位老乡,今天是什么节日呀?”祝澜给阿姜买了一串糖葫芦,好奇地问路人。
“哦,你们是外边来的吧?今天是咱们青溪镇的‘朝贤日’,大家都去孔庙祭拜祈福呢!”
听到孔庙,祝澜和祝青岩都来了兴致,只有慕容静打了个哈欠。
接着听那路人又道:“不过啊,你们来晚了,祭礼都已经结束啦。”
祝澜面露遗憾,随即留意到街上有不少书生打扮的人,还有人手捧书本,边走边读。
“看来这青溪镇虽然地处偏远,但是百姓生活平静,学风兴盛啊。”
祝青岩也点点头,对这个地方很有好感,接着目光投向前方。
“那边似乎也是座书院?”
几人来到那座书院前,见牌匾上书“青竹书院”,再往里瞧,果然有郁郁苍竹,十分雅致。
这青竹书院虽比不得龙场书院的规模大,但看起来在青溪镇上的地位不同凡响。
书院门前还立了一块石碑,上面用正楷小字写着这座书院的历史。
祝青岩读完,了然道:“原来是这边的卢氏家族开办的族学,有百年历史。”
祝澜指着书院里道:“里面的学室还亮着灯,莫非是在上晚课?”
她心中好奇,这青溪镇上的学生怎么也卷成这样。
“你们是……?”一个门丁走了出来,上下打量着面前几人,目光有些古怪。
祝澜上前行了一个学生礼,“我等乃是江州城路过的学子,见此地书香浓郁,不知可否进去看看?”
“哦,看看可以。”
那门丁又叮嘱道:“但学室里面不能进啊。”
“这是为何?”祝澜奇道,“莫非是有先生正在里面授课?”
“书院圣地,女子岂能随便出入?”那门丁说着,拿出了四个面罩,连小阿姜的都算上了。
“每个面罩两文钱。”门丁伸出手。
慕容静眼睛微微瞪大,“进入书院还要蒙面,这是什么道理?”
简直闻所未闻!
祝澜皱眉道:“当今朝廷明令开放女学,不得剥夺女子进学的资格,莫非你们青溪镇不是我大梁王化之地?”
门丁也不恼,说出的话甚至文采斐然。
“祖宗之礼,如同北斗之尊,不可轻废。自古以来,女子便应内敛修德,相夫教子。我们青溪镇历来恪守礼法,尊崇古今之序。
这青竹书院自建立以来,就明令禁止女子入内。但既然当今朝廷有令,我们族长这才格外开恩允许女子入内,但必须以布遮面,以显教化。”
慕容静听着这文绉绉的语句,心头顿时升起一股无名火,正要动手,却被祝澜拦住了。
祝澜从怀中掏了八文钱递给门丁,先前心中的好感已经荡然无存。
她将面罩分给几人,冷声道:
“别急,我们先进去瞧瞧,这青竹书院究竟是什么了不得的地方。”
慕容静目光扫过那门丁,冷哼一声,跟在祝澜身后进了书院。
穿过一道小径,几人终于走到了那亮着灯的学室附近,远远便听见里面传来读书声,果然是在上晚课。
“看,那里还有人。”
祝澜和慕容静顺着祝青岩指的方向看去,原来学室外面的一片空地上还坐着几个以布遮面的人,从身形来看皆是女子。
地上铺着草席,她们就坐在草席之上,手捧书本,接着窗纸透过来的光线念着书。
“刚刚还道这青溪镇学风鼎盛,没想到竟然这般苛待女子!?”祝青岩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祝澜面沉如水,没有说话。
她一直能够感受到这个时代的一丝怪异,或者说,是一种拧巴的感觉。
开放女子入学入仕乃是朝廷新政,推行不过数年,虽然自从梁帝上位,大梁民风日渐开放,但在许多人的心底,仍旧向往那老一套的所谓“礼法”。
也就是说,在同一个地区,可以看到女子穿着露出小臂或者小腿的衣裙在街上走,也可以听到有人痛心疾首地强调“妇人无外事”。
就连京城和江州这般相对开放一些的城镇,都仍旧存在新旧观念的冲突,更何况青溪镇这种偏远闭塞之地?
“真可恶,他们这根本不是按照朝廷的政令办事!”祝青岩低声道。
慕容静亦是面带不忿,恨不得现在就将这开族学的家伙揪出来收拾一顿才好。
祝澜对祝青岩轻轻摇头,“你真以为朝廷新政推行起来那般容易?”
祝青岩脸上闪过一丝不解。
“你问问身边的小郡主就知道了,新政推行至今已有好几年了吧,但你们可曾听闻有哪位女子当真通过科举入仕,入朝为官?”
祝青岩看向慕容静,慕容静思索片刻,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
“你这么一说……的确,朝中从无女子担任官职的先例,起码我没有听说过。”
“女子为官,简直是离经叛道!”
蓦地,一道声音自竹林之中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