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薇阁。
董兰心慵懒地斜倚在软榻上,小腹高高地隆起。她手持一面铜镜,望着镜子中自己额间浅浅的斑纹,轻叹了一口气。
李嬷嬷在旁宽慰道:“娘娘,女子有孕,脸上出现些斑都是常见的,娘娘不必忧心。太子殿下一心牵挂着皇太孙,必然不会因此淡了对您的感情。”
董兰心轻微勾了勾唇角,笑得却有几分不屑。
她伸出手,李嬷嬷立刻上前搀扶她坐了起来。
董兰心的目光停留在桌案之上,上面搁着碧玉刚刚送来的药膳。药膳早已凉了,董兰心却没有任何要喝的意思。
这时,重新换了一身衣裳的冬竹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前来请脉的朱御医。
“娘娘,方才秦良媛那儿的碧玉故意将奴婢支走,奴婢果然看见……”冬竹将方才自己在药房外看到的事情一五一十讲了出来。
跟着冬竹进来的朱御医听得心惊胆战,脸色都变了,没想到竟有人如此胆大,居然敢给怀着即将临盆的太子妃下药!
朱御医叩首,满脸忧虑道:“娘娘,上回周良娣给您送来的补品之中,已经出现过了可能致您小产的药物,如今又出现这样的事。恕臣直言,这东宫的防范实在是……”
朱御医没有说下去,但心思都写在了脸上。
太子妃怀的可是长子,若是男儿,那便是皇长孙!堂堂东宫竟然连这点保护都做不周全,还能屡屡发生下药之事,简直荒唐!
朱御医忍了半天,还是忍不住了,“娘娘,微臣知晓您生产在即,须得安心养胎,顾不得操持许多事情,太子殿下也甚少过问内院之事。实在不行,微臣去找太子殿下说……”
董兰心淡淡一笑,让冬竹将朱御医扶起来,并看了座。
“朱御医,你的夫人乃是本宫族妹,你与董氏休戚与共,真心替本宫着想。当然,太医署之中,也唯有你是本宫最信得过的。”
董兰心的目光落在那碗药膳上,眼底闪过一抹寒意,手指轻轻摩挲着自己的小腹,笑意莫名。
“你放心,本宫不会让任何人伤到腹中的孩儿。
这回,本宫便是要在内院开一道口子,让那些觊觎本宫孩儿之人,一个、一个……自己跳出来。”
董兰心扬了扬下巴,指向桌上的药膳。
“来吧,瞧瞧这回咱们的秦良媛又给本宫送来了什么惊喜。”
朱御医会意,双手小心捧起那碗药膳仔细嗅闻,甚至浅尝了一丁点,又从随身的木匣子里取出了各种验毒的工具。
慢慢地,他的两条眉毛越拧越紧。
董兰心眸中寒意更甚,“如何?”
朱御医反复琢磨许久,终于缓缓放下了碗。
“娘娘,这碗药膳之中,并无任何对您与胎儿不利之物。”
董兰心微微一怔,听朱御医继续道:
“而且,其中还添了一味草药,能中和上回周良娣所下之药的毒性。”
连冬竹都不禁诧异地问他是不是弄错了。
朱御医十分笃定,说自己绝对不会弄错。
过了良久,董兰心终于无奈地扶额轻笑一声,眼中的寒意慢慢褪去。
“这秦良媛……当真是有意思。”
董兰心沉眸思量半晌,对冬竹道:“记得本宫初诊出喜脉之时,东宫上下的妃嫔皆送来奇珍异宝,唯独秦良媛送了一卷佛经。”
冬竹点点头,“奴婢记得,是秦良媛亲手抄的佛经。”
过了好一阵,冬竹才从紫薇阁的角落里翻出了那卷落了灰的佛经,仔细将灰尘吹去,递给董兰心。
董兰心翻看两页,轻轻扯起唇角,声音玩味。
“本宫从不信鬼神,不过她的这份心意,本宫领了。
冬竹,过两日咱们进宫看望姑母,将此物带上。”
“是。”
……
“事情可办妥了?”
秦雨薇坐在窗边,抚着新学的古琴,见碧玉回来了便问道。
“娘娘放心,都办妥了。”
秦雨薇轻轻“嗯”了一声,继续练习着新曲子。
碧玉在旁欲言又止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娘娘,奴婢不明白。”
“怎么了?”秦雨薇手上动作未停。
碧玉见四下并无旁人,犹豫片刻才纠结道:“娘娘难道不想争宠么?如今太子殿下虽然眷顾娘娘,但若是太子妃真的诞下皇长孙……
娘娘既然发现周良娣送去的补品有问题,便是装作不知,日后出了事也怪不到娘娘头上,又何必花了大价钱去宫外寻了解药回来?”
良久。
秦雨薇这才按停了琴弦,声音又好似在叹息。
“我从不惧与人相争,可是稚子何辜?”
“娘娘就是太心善了。”碧玉瘪了瘪嘴,小声道,语气听着却不像称赞,反倒有几分抱怨。
“心善?”秦雨薇轻笑,抬头看向碧玉,问她:“难道你以为,太子妃的孩子没有了,我眼下便有机会能坐上那个位子?”
莫说太子妃,自己头上还有个周良娣呢。
太子妃的表姑母是当今皇后,背后是整个董氏世族势力,周良娣的背后是禁卫军,可自己有什么?
自己所能倚靠的,只有前朝的那些同窗好友。然而大家才初入仕途,眼下尚且无法与那些朝中重臣、世家大族抗衡。
自己若是此时在东宫行差踏错,不仅没人能救她,反而可能成为大家的拖累。
现在只能先一步步稳扎稳打,待燕修云顺利登基之后,澜澜等人作为自己在前朝的倚仗,自己则成为他们在宫中的助力,相辅相成,才是上上之策。
碧玉又道:“奴婢还是不解。虽说周良娣位份比您高,可若是她给太子妃下药一事被太子殿下知晓,殿下又怎么会放过她?您如今行事既瞒着太子殿下,也不告诉太子妃,奴婢实在想不明白。”
若是太子妃小产,周良娣必定会被治罪,连废黜都是轻的。如此一来她们两败俱伤,娘娘的机会不就到了么?
然而这些话碧玉终究是不敢说出口,只敢偷偷去瞧秦雨薇的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