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小酌几杯,又聊起了各自近来的事情,秦雨薇几番欲言又止,终究是不忍心开口打破这难得的气氛。
时辰差不多,大家终于要散去,陆续分头离开了御香阁。
秦雨薇难得没有第一个走。
祝澜起身时,秦雨薇轻轻拉住了她的手,“澜澜,等一下,我有话同你说。”
御香阁的后门,早有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了那里,秦雨薇与祝澜上了轿,秦雨薇这才重新摘下斗笠,那对极好看的凤眸却显得有些凝重。
祝澜察觉到她的异样,问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秦雨薇犹豫良久,才抬起那对极好看的凤眸,问祝澜:
“澜澜,你说……如今太子与祈王相争,若太子输了,会怎么样?”
祝澜沉默了好一阵,反握住秦雨薇的手,认真道:“雨薇,你放心,我们都不会让你出事的。”
秦雨薇却轻轻摇了摇头,神情有些黯然。
“自从踏入东宫的那一刻起,我便与太子绑在了一起。澜澜,我自是相信你们,若是太子败了,你们亦有法子保得我平安。
可是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平安而已。”
秦雨薇的声音越来越低,“我知道这样说或许很自私。可是澜澜,只有太子上位,你、我,我们大家,才有更好的机会。”
祝澜心知秦雨薇说的没错。
如今祈王虽然对自己屡屡示好,极尽拉拢之意,但自己总觉得事情并没有那样简单。
她能够理解祈王作为储君的竞争者,想要笼络臣子,树立周公之德,但他对于自己的示好——
用祝澜自己的话说,有些过火,更像另有所图。
更何况祈王身后还有个镇北王,当初北疆之事,自己与青岩曾经得罪过他。若哪日镇北王果真发难,祈王怎么可能为了自己得罪手握重兵的镇北王?
最可能的结局,便是兔死狗烹。
相比于令人捉摸不透的祈王,那位太子殿下虽然对自己冷冷淡淡,但实则性子耿直。这样的人藏不住太多心思,对自己这些人的威胁反而要小得多。
眼下二龙相争,权衡之下,太子登基才会对大家有利,那时雨薇也可成为后宫的助力,内外一体,站稳脚跟。
唯一投鼠忌器之处,便是在北疆大营的顾朝阳。
与镇北王反目是迟早的事情,但须得想个万全的法子,让朝阳也能全身而退才行。
秦雨薇听祝澜分析完,心中这才安定不少。
祝澜又安慰道:“虽说祈王如今风头正盛,但据我观察,当今天子似乎也未曾对人提起过易储之事。想来在他的心中,还是偏向太子的。”
秦雨薇对祝澜释然地笑了笑,的确,燕修云身为皇长子,名正言顺,这么多年都被当作储君培养。只要不犯下什么大错,梁帝应该也不会真的将他废黜。
就在这时,马车的速度忽然明显慢了下来。
祝澜微微皱眉,掀开帘子查看,原来是驶入了一条较窄的街道,被前方一群正在玩耍的半大孩童挡住了去路。
祝澜并未催促,正要放下帘子重新坐回去,却忽然听得那些小孩子拍手唱起了童谣——
“月儿弯弯照宫墙,狸猫悄悄换龙郎。
太子不知何处去,宫人皆道梦一场。
金殿无声夜色长,玉阶寂寥风露凉。
何时真相大白日,还我皇家真子王?”
祝澜一惊,下意识回头去看秦雨薇,见她果然也同时变了脸色。
祝澜叫停了马车,来到那些小孩子面前,挤出一个亲和的笑容,问他们唱的是什么。
那些孩童大一些的也不过六七岁,谁也不知这童谣是什么意思,只觉着朗朗上口,便学来跟着唱了。
祝澜从车里取出几块酥乳糖,让孩子们再重新唱一遍,这回她与马车内的秦雨薇一字不落地听了个真切,神情顿时变得凝重起来。
这童谣唱的,分明是说太子不是真太子,而是被人偷梁换柱了!
祝澜按下心中的惊疑,问那些孩子是从何处学来的歌谣,孩子们这回倒是踊跃起来,有的说是从隔壁二花那学来的,有的说是在路上顺耳听来的。
再问别的,他们也不知道了。
祝澜支开马夫,重新回到马车上,秦雨薇有些紧张地握住她的手,二人对视一眼,都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小孩子不辨是非,又擅长模仿,因此童谣往往流传速度极快,又无从追根溯源。人们相信孩童之心纯洁无瑕,若无端传出流言,必定是上天示警。
古往今来,童谣与天象之说密不可分,流言伤人,最是凶狠。
但祝澜二人自是不信鬼神之说,不用想也知道,能散播出这样的童谣,背后必定有人捣鬼。
“是祈王?”秦雨薇问。除了祈王,她想不出旁人做这件事的动机。
祝澜沉思不语,从动机的角度来看,的确祈王的可能性最大。
她思量半晌,仍觉得蹊跷,“此事关于太子身份,虽然能闹出些风波,但终究是空穴来风。
事情一旦闹大,朝廷必定会派人追查,还太子清白,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传播这样的童谣,除了给太子添堵,也不会造成什么实质的影响……”
此举收效甚微,实在不像祈王的作风。
这时,她注意到秦雨薇握住自己手腕的手指正在慢慢收紧,脸色也忽然变得极差。
“雨薇,你怎么了?”
秦雨薇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事情,声音陡然变得低沉,喃喃道:
“只怕此事……并非空穴来风。”
“什么?”祝澜诧异道。
秦雨薇回想着进入东宫之后,与燕修云相处的种种细节。
“我一直觉得奇怪,他本就是名正言顺的储君,为何成天忧心忡忡,总担心自己的太子之位不保,处处忌惮三皇子。先前还只道他生性敏感,总幻想旁人要害他……”
“对了。”秦雨薇说着,又想起了另一件事,说自己曾偷偷瞧见燕修云取出一块帕子,上面沾着血迹,看那制式像是帝王所用。
“我瞧见他拿着那帕子,用小刀划开自己的手,将自己的血也滴了上去。现在想来,他、他莫不是在……”
“滴血认亲!?”祝澜轻轻倒吸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