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澜自黑暗之中逐渐恢复了一丝意识。
她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倒在地上,头脑一片模糊。
她咬牙撑着坐起身子,缓神片刻,终于回想起自己来找褚秀宁询问太子身世,还在她这里喝了茶水,没过多久便晕了过去。
褚秀宁也喝了那茶水,而且在自己失去意识之前便已经倒了下去,看来并不是她给自己下药。
……对了,褚秀宁呢?
黯淡的月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祝澜摇晃着站起身,借着光线勉强观察了周围的情况。
桌上的蜡烛是灭着的,自己身上也没有火折子,房门与窗户都关着。
“宁夫人?”昏暗中,祝澜试探着唤了一声。
死一般的沉寂。
难道她还昏迷着?
祝澜眯起眼睛,终于隐约在地上看到了一双脚,上面穿着女子的绣鞋,她的身子完全淹没在黑暗中。
祝澜靠近了些,从光线照到的位置能看到那人下半身的衣裳,的确是褚秀宁,她正仰躺在地面上。
祝澜连忙走过去,想要将她扶起来,谁知一伸手,却摸到褚秀宁胸口有什么冰凉坚硬的东西。
她脸色一变,手再向下一探,竟然是一片冰凉的黏腻!
“砰砰砰!”
房门忽然被粗暴地拍响,将祝澜吓了一跳,她尚未反应过来,门已经被撞开了。
门外人头攒动,有十几个人拿着火把冲了进来。
“谁在那里?不许动——”
祝澜听出来,是司滢的声音。
接着传来褚辛的尖叫,她扑到了祝澜身后,惊慌失措地哭了起来。
祝澜转身,借着火把的光亮才终于看清——
褚秀宁正躺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柄剪刀,整个前胸被血迹洇染,早已死去多时。
“来人,拿下!”司滢一声令下,身后大理寺的捕快立马冲上来就要按住祝澜。
“司巡捕,是我!”直到祝澜出声,司滢这才仔细看她,认出了是祝澜。
司滢皱了皱眉,还是让手下们稍待,只将祝澜围了起来。
“祝修撰,你怎会在此?”司滢说完,看了一眼地上褚秀宁的尸体,问祝澜是怎么回事。
她的语气虽然还算客气,但目光却带着显而易见的怀疑,分明已经将祝澜当成了凶手。
“状元姐姐,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了我姑姑!?”
褚辛伏在褚秀宁的尸体上哭着问祝澜,眼中满是悲愤与不敢相信。
“不是我……”祝澜此时的大脑仍旧有些混沌。
此事的确出乎她的意料,没有想到自己不过是来找褚秀宁打听太子的事情,竟会发生这样的事。
她揉了揉眉心,冷静下来。
“我有事来找宁夫人请教,与她一直在房内交谈,直到她喝了那茶水——对,茶水!”
祝澜脸色一凝,就要去查看那桌上剩余的茶水,司滢却先她一步拿到了茶壶。
她打开壶盖闻了闻,随后招来手下,让他们去查一下这茶水可有异样。
“你继续说。”司滢锐利的目光重新看向祝澜,带着几分逼视的意味。
祝澜理清思绪,继续说道:“我与宁夫人都喝了那茶水,然后看到她晕倒在地,我想去扶她,结果自己也晕了过去。我刚刚醒来,发现宁夫人已经……紧接着你们便来了。”
司滢盯着她的眼睛,似乎想分辨她说的是真是假。
过了片刻,问道:“你来这里找褚秀宁,期间是否还见到过其他人?”
祝澜摇摇头。
“房里只有你与她二人,你若不是凶手,难道是她自杀?”司滢继续问。
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祝澜脸上,似乎在等着她自证。
祝澜垂眸思索片刻,“我没有杀她,宁夫人原本与我好好说着话,也没有理由突然自尽。”
这时一阵风吹来,房间的窗户一下便被吹开了,透过窗户还能看到院外那棵大榕树的影子。
祝澜回头看向司滢,“司巡捕,既然窗户都没有关死,说明我与宁夫人昏迷的这段期间,很可能有人出入过这个房间,杀害了宁夫人。”
说完这句话,祝澜忽然想起自己来时,褚秀宁整个人似乎有些神情恍惚,显得有几分焦躁与紧张。
难道她预感到了什么?
司滢看向窗户,微眯起眼眸,显然也在思考。
既然不是密室杀人,那么的确不能将嫌疑锁定在祝澜身上。
这时,先前离开的捕快带着茶壶回来了,说已经找了郎中验过,那茶水之中的确被人下了药。
“大人……”捕快有些吞吞吐吐。
司滢眉头一皱,让他有话快说。
“那茶壶里倒出来的茶水被下了药,但是茶壶……我们打不开。”
“打不开?”司滢让人把茶壶拿来,只见那壶身瘦高,壶盖好端端地盖在上面。
司滢伸手去揭,却发现那壶盖就仿佛镶嵌在上面一样,无论她如何用力也纹丝不动,根本取不下来。
祝澜表示能否让自己试试,司滢看了她一眼,眼中有些犹豫。
祝澜明白她的顾虑,收回了手,回头看向正哭得伤心欲绝的褚辛。
祝澜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是为了真相大白,也只好问道:
“褚辛,这茶壶你可认得?”
褚辛哭着点头,“是……是姑姑的茶壶,是她从宫里带出来的赏赐,上面有机关,你们打不开的。”
她抽噎着伸出手,示意司滢将茶壶交给自己。
司滢思忖片刻,将茶壶递了过去,紧紧盯着褚辛的动作。
褚辛不知按动了壶上哪里的机关,果然,那壶盖发出“啪嗒”一声,被褚辛轻松地取了下来。
司滢的目光逐渐变了,问褚辛:“这茶壶上的机关,果真只有你姑姑和你二人知晓?”
褚辛点点头,又摇摇头,“还有何叔……姑姑应该也教过他的。”
何善早已下葬了,自然不在考虑之列。
司滢与祝澜同时望着褚辛,半晌没有说话,二人心中都在分析着同一种可能性。
从那茶壶的构造来看,若要在茶水中下药,必然要将壶盖打开,不可能从细长曲折的壶嘴倒进去。
而祝澜是临时拜访,她并不知晓茶壶上的机关,先前也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到这只茶壶,所以基本已经排除了是她下药的可能性。
褚秀宁也没理由自己给自己下迷药,那么只可能是第三人做的,并且此人还要满足两个条件——
一是知晓茶壶的秘密。
二是与褚秀宁关系亲密,能够接触到这只茶壶。
除了何善,满足条件之人就只剩下褚辛了。
褚辛感受到二人的目光,过了许久才突然意识到什么,整个人又惊慌又委屈,眼泪再次断线似的掉了下来。
“你们……你们怀疑我!?我怎么可能杀了自己的姑姑!”
司滢的眸子冷了下来,问她今日一整天都在何处,在做什么。
褚辛有些语无伦次,但还是说清楚了自己今早便出门,一整日都在茶楼说书,茶楼的伙计、客人都可以作证。
祝澜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问司滢:
“司巡捕,你是如何得知这里发生了命案的?”
祝澜想起自己刚醒来的时候房门还是关着的,但是司滢却带着褚辛赶来,若无人通知,她怎会知道屋里出事了?
所以报案的人是谁?
“是我啊。”褚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道。
褚辛说自己在茶楼说了整日的书,天黑之后才离开。她如今与褚秀宁住在一处,回来后却发现屋里有烛光,却门窗紧闭,怎样敲门都无人应声。
“等等。”祝澜突然打断她,皱眉问:“你说你回来时,屋里还亮着灯,并且门窗紧闭!?”
褚辛愣怔着点点头,“是啊,我当时觉得不对,才跑出去想找人帮忙,正巧碰见了司滢姐姐在附近,便赶紧带她过来。”
祝澜只感觉自己脑子里的线索突然被打乱了。
“今日天气多云,光线黯淡,加上我来的时候已经快到黄昏。我记得很清楚,当时屋里有些暗,宁夫人便点上了蜡烛。”
祝澜回忆着说道,目光看向桌上的烛台。
“我醒来之时,屋内一片漆黑,可是你们看——那蜡烛分明尚未燃尽,说明是有人吹灭的。应当是凶手在我与宁夫人昏迷后进入房间,将宁夫人杀害,吹熄蜡烛后离开。”
既然褚辛第一次来的时候屋里还亮着,只能说明那时凶手尚未进来,或者说,凶手正在屋里,还没有离开。
褚辛也听懂了祝澜的话,喃喃道:
“可是……当时门窗紧闭,说明还没有人进来。如果凶手是后面来的,他是如何进来的呢?”
司滢眉头深锁,立刻让手下去仔细检查房间的门窗。
“大人,检查过了,那窗子和门上都有插销。若要从外面打开,肯定会造成破坏留下痕迹。
窗子现在开着,但插销完好无损,肯定是被人从屋里面打开的。”
祝澜听到这里,想到了一种可怕的可能性,浑身微微一僵,甚至连后背都升起了一股凉意!
凶手既然不可能从外面强行进屋,难道说——
在自己到来之前,凶手就已经藏在了褚秀宁的屋中!?
凶手从头到尾都在暗中观察自己二人,待药性发作后才现身杀了褚秀宁,接着吹灭蜡烛,开窗逃走……
就全部说得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