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宫门口到金殿外,附近的朝臣们见董氏与李氏两家的元老级人物竟然携手而来,一时间还都以为自己花了眼。
点卯之后,群臣依官职大小列队,等候入殿。
身为天子钦点的辅政大臣,自然应该站在群臣之首。
李烈十分自觉地走向次位,却没想到董业一把年纪,走路都不稳,此时却异常敏捷,竟然先他一步站在了那里。
董业甚至还侧过身子,笑眯眯地给李烈让了让前面的位子。
李烈脸色当时就变了。
这个老匹夫想做什么?
难道是想给自己挖坑,骗自己站到群臣之首的位子,等陛下回京再参自己一个僭越之罪?
这种小伎俩,自己怎么会让他得逞!
李烈对董业露出一个无比和善而谦卑的笑容,一伸脚,居然见缝插针地踩在了董业和他身后的那名大臣中间。
董业一愣神的工夫,李烈已经“插队”站在了自己身后,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原本站在董业身后的那名大臣原本在低着头发呆,结果莫名其妙被人踩了一脚,还往后挤了一个身位,不满地抬起头,一见是卫国公李烈,又悻悻闭上了嘴,默默去挤自己身后的人了。
“卫国公,你这是做什么?”董业有些急了,就要拉着李烈站到自己前面。
李烈也抓住他的手臂,两人在队列首端手把手地摇来晃去,引得群臣纷纷侧目。
就在此时,金殿大门缓缓打开了,一个尖细而嘹亮的嗓音传出,宣百官觐见。
卫国公趁机推了董业一把,牢牢占据了第二个位子。
董业还想再说什么,但已经来不及了,只好惴惴不安地带头向金殿内走去,一边在心中大骂卫国公阴险。
燕修云不在,金殿之上的宝座自然空着。
龙椅的左侧下方,专门设立了一把更小些的椅子,八岁的太子燕宁正伴着小脸端坐在上面,有些紧张地俯视着朝堂上的文武百官。
好在朝会的流程太傅事先已经教导过他许多遍,他已经牢牢记在了心里。
“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群臣山呼完毕站起身来,户部尚书张伦站出来道:
“殿下,臣有事请奏。户部侍郎陆眠先前因青州赈灾粮丢失一事,自觉有失察之罪。
陛下虽未怪罪,然而陆侍郎日夜不安,自请此去户部侍郎一职,并举荐了新的人选,现在已经通过了吏部的考核。
此人名叫肖婉,进士出身,原为户部度支司主事,在户部任职多年,能力出众,功绩斐然,可担此重任。”
燕宁有模有样地轻咳两声,询问董业与李烈两位辅政大臣的意见。
董业点点头,表示自己从前也听说过户部肖主事的大名。
那可是凭一己之力拉低了整个户部衙门下值时辰的狠人,而且自从她接管度支司后,整个户部的钱粮调度都被规划得井井有条,就连国库都跟着丰盈起来,的确是一位难得的人才。
李烈皱了皱眉,他其实早就听说户部的陆侍郎有辞官之意,也早早安排了李氏的子弟准备接替这个位子。
突然冒出一个肖婉横插一脚,那可不行。
李烈看了董业一眼,就算金印不在自己手里,这种事情上也得争取一下!
于是说道:
“启奏殿下,那肖主事才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资历太浅,如何担得侍郎之位?即便担得起,她这个年纪又如何服众?”
一个淡淡的声音从后方飘来,竟然是工部侍郎赵思成。
“卫国公,能不能服众靠的是真才实学。
若按你说的,年纪越大越有能耐,那现在从宫外随便寻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乞丐,岂不比在座的大部分人更适合做官?”
李烈被这么一噎,向后怒瞪了一眼,一见是赵思成,却又一时没法反驳。
毕竟这位也是二十多岁出头的年纪,就做到了侍郎之位,而且整个工部衙门无人不服,就连当今天子也屡屡称赞工部不能没有赵侍郎。
李烈与董业各执一词,谁也没有退让,最后只好将目光投向燕宁。
燕宁想起太傅教的,坐直身子说道:
“二位辅臣既然意见相左,那还是听主辅的意见罢。”
此言一出,李烈与董业都不做声了。
二人互相瞪了一眼,都带着无奈与不服气。
燕宁却看向赵总管,问:“人到了吗?”
赵总管轻声道:“刚到,正在殿外侯着呢。”
燕宁点点头。
赵总管直起身子,朗声道:
“宣御史中丞祝澜——”
声音在金殿之中回荡,不少大臣脸上露出惊诧之色。
就连董业二人也愣住了,听到祝澜的名字,董业不由得欣慰一笑。
而李烈的脸色却霎那间变得奇差无比。
这个姓祝的不是被流放到岭南了吗,她怎么回来了!
而且……为什么还是御史中丞!?
为什么!!!
李烈带着惊怒的神色回头望去,只见一抹红色身影逆光而来,温润端方,眉眼从容,气度分毫不减从前。
祝澜唇边噙着一抹浅浅的笑意,缓步走到金殿中央,俯身拜道:
“微臣祝澜,叩见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岁千千岁。。”
她声音清朗,宛如夏日的一抹凉风,清晰地吹进了殿内众人的耳中。
燕宁让她平身,然后说道:
“父皇出征之前,曾留下一道旨意。
赵总管,宣旨吧。”
赵总管走上前,手中多了一道圣旨,宣读道:
“天子诏曰:
朕闻天地之大德,在于乾坤之交泰;国家之兴衰,系于君臣之和合。今朕欲亲统六师,荡平寇乱,以安社稷。
昔御史中丞祝澜,才略兼备,因一时之误暂离朝班。然其心怀社稷,朕心念其功,特旨复其原职,仍任御史中丞。
太子监国期间,国事繁重,需贤臣共谋,故特赐祝澜辅政金印一枚,凭此印可参决政事,以安天下。
尔等当知,朕虽远征,心犹在朝。望诸臣恪尽职守,勿负朕托。”
祝澜叩拜领旨谢恩。
一名小太监走上前来,手中托盘上,赫然放置着一枚金印!
李烈与董业瞧见那金印,下意识对望一眼,这才明白过来。
董业低声笑道:“看来今日老朽对卫国公有些误会,真是对不住。”
当年董业担任翰林院学正之时,祝澜也算得上他半个学生,如今见她再次风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董业心中自然欣慰。
而一旁的李烈则是牙都快咬碎了。
好不容易把姓祝的弄出了京城,没想到这才过去不到两年,她居然又好端端回来了,还爬到了自己头上。
岭南那地方不是苦寒贫瘠吗,她怎么没有死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