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久世说话的时候,她同时在裙子口袋掏了一会儿,递上了一张卡片。
玲也接过,发现那卡片是一张在这个时代印的已经非常精美的名片。
虽然知道后世日本很喜欢使用名片,是打招呼的标准动作。不过,在这个年代就已经流行了吗?
“这個是神社的名片?”
名片上没有人名,是神社的名片,所以说是广告卡也可以。
黑白简笔画勾勒的神社,下面是出云大社的全名,以及“大国主赐福”等字样,最后是神社的座机电话。背后写着香火赐福,家宅除秽、殡葬服务等一系列的承接业务,业务范围相当齐全。
之所以用“大国主赐福”,是因为出云大社除了祭祀三贵子之外,主要供奉的是大国主神。祭拜三贵子的神社很多,而祭祀大国主神的,出云神社是其根本的源头。
大国主类似中国神话中的三皇五帝,是神话传说中,这个国家政权的起源。
大国主经受须佐之男的试炼,迎娶公主须势理,最后在此地建立苇原中国。这里还有因幡之白兔等典故,但结局是天照大御神为了统治苇原中国,遣建御雷神等神灵持着十拳剑前来降服,不得已之下大国主神将国家让给了天照。
但毕竟是刀兵未起主动让国,天照允诺了大国主神在此地建造神殿作为居所继续居住,共享人间烟火,所建立的神殿便是出云大社。
也因此,大国主依然是天照承认的出云的正统神灵。出云大社,就是大国主在人间的行宫。类比中国神话,大概就是人皇的火云洞?日本神话本就借鉴中国,有相似之处也不奇怪。
递出名片后,久世有些不好意思。
“这个是神主大人印的,出来的时候让我带着。经过TAC队转递消息毕竟有些不方便,所以如果有需要联络的话可以打这个电话,和接听的知客说找我,我会第一时间回复。”
这么说也是。
既然玲也已经答应参加出云大社的‘初诣’,没有联系方式也确实不方便,总不能都通过TAC队。
玲也随即报了自己家里的座机。
“这是我家电话,不过没有名片。”
“没关系,我记下。”久世和柘木找了找,发现两人都没带笔,最后还是向老板借了一支。
吃饱喝(茶水)足,虽然久世坚持,不过最后还是玲也买了单。之所以如此,也是因为久世没有太坚持。在看了账单之后,她就尴尬的闭上嘴巴。
因为,这餐费,太!贵!了!
说实话,这家开在深夜的食堂类比周边的餐厅,收费已经很平民。但与出云实在无法类比。这里是东京,整个国家的行政和金融中心。就是菜市场地摊上的一根萝卜,也能卖出出云山里的人参价。
“这就是东京的物价?”久世默默地收起了自己只有几万块钱的钱包。如果真的坚持付账,她和柘木该去化缘,凑回家的车票钱了。
柘木木然的点点头,他虽然经常出山接去业务,算是见多识广,但也都是常年在岛根一带,东京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同样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目送着玲也坐着自家司机的车回家,久世只觉得晚风有点凉。
“那个车,很高级吧?”
“嗯,这是奔驰,S级,要一千多万日元。”毕竟不是什么偏门的品牌,奔驰柘木还是认识的。
“啥?”
久世顾不上去想自己的全部身家,这辆车足够将她卖掉多少回,只觉得这位玲也巫女完全在她想象之外。之前通过TAC队联系,她对玲也的事情其实一无所知。
难怪对于成为正式巫女,能够拿到足额的奉金她丝毫不在乎。回想起来,刚刚聊天的时候,对方竟一句都没提到披上千早后的待遇问题,久世也下意识忽略了。
或许,无论是一个月几万还是几十万,对她来说没有区别,人家根本没放在心上。
“等等,大岛玲也,不会是那个大岛吧……”柘木有些不确定道。
“哪个大岛?”
柘木指了指对面,不远处新干线车站,在最大的广告牌上‘大岛财团’的字样。
东京金融大腕,旗下不但众多金融投资公司,财团还开设有私人银行。和各大财团都有金融往来关系。
因为年初的事故,财团总裁一家空难,股市跌了一波,整个日本都动荡了一阵子。哪怕柘木在出云,那阵子买香烟都涨价了。
之后财团虽然有所萎靡,也有大岛家要抛售股份的风声,但最终外界也不知下文,或许是被内部的其他股东认购消化了吧?
毕竟如今经济这么发达,特别是金融地产,简直卖白纸都能赚钱。谁都不怀疑,如果把东京卖了,甚至能买下整个美国。踏足金融业,钱简直是每天都在翻滚加倍,谁都不会放弃这么优质的股份。
那价值根本就不是能用现金衡量的,吃下多少赚多少,也不知道是便宜了哪些人。
久世盯着那个广告牌片刻,心里是不太相信的。如果真是那位大岛家的大小姐,还做什么巫女?手指缝漏出的钱都可以把出云神社买下来了。
“不会吧,大概只是同样的姓氏。”
毕竟‘大岛’这个姓氏并不少见。相比这个,久世更想知道,今晚他们该去哪里投宿。
原本想着只要带着钱,东京总不会找不到旅馆。
东京当然能找到旅馆,但住宿费和她想象的似乎有些不一样。那是小数点往前一位和往后一位的区别。
“我们,买回去的车票吧?车上也能睡觉。”
两人无语的对视了一下,柘木点了点头。久世没钱,他也没有。哪怕在出云的时候接过不少的委托,也自认为攒了一些私房钱,但他的小钱包同样受不住东京的物价。
久世的东京梦,本打算难得的机会好好畅游一番,却刚来就熄灭了。
同样被熄灭了东京梦的,不止是久世。
“失算了,没想到东京的房租那么高。”亚纪看着自己瘪瘪的钱包,支付了本月的房租之后,钱包中的存量已经所剩无几。哪怕不考虑平时的吃穿用度,到下月她也就弹尽粮绝了。
要说去工作,她也没有一技之长。难道去便利店应聘?可是便利店的工资能够支付她的生活费吗?
“八轩,这里就没有更便宜的房屋出租了吗?”
“除了天桥下,我想应该是没有了。我说啊,带着二十万就敢到东京来,如果是旅游也就算了,定居是认真地吗?”
其实八轩也并不赞同亚纪,特别是知道她是和父亲吵架后离家出走的情况下。
很多时候,负气之下一走了之确实是很爽快的一件事,但那也只是逃避而已,没有解决的问题始终在那里。
“回去和伯父好好谈一谈吧。”
“不去。”亚纪一口回绝。
这里是亚纪租住的单身公寓,只有一个十多平米的单人间,除了床之外,几乎放不下其他任何家具,连卫生间都是公用。墙角的墙皮因为潮湿而脱落了,看上去斑斑驳驳。相比露宿街头,这里也就多了一片天花板遮风挡雨而已。确实再没有比这个更简陋的房子了。
可是哪怕这样的房子,一月的租金也要好几万。对很多人来说,这也不过是一顿饭钱,可是对亚纪来说已经可以掏空她的钱包。
要说这间单人间只有床,没有其他任何家具也不对,至少还有一张椅子。椅子上放着一只鸽子笼,里面一只雪白的鸽子咕咕叫着——一般的公寓是不允许养动物的,不过这间公寓,房东在交接时并没有说任何话。
事实上他也懒得管任何事,只要定期交房租就可以了。
这一笼鸽子,是亚纪除了二十万‘身家巨款’和换洗的衣服外,唯一带来的行李。
亚纪拾了些谷物喂给鸽子,鸽子有一下没一下地随意啄食。
八轩知道这只鸽子,它叫‘白雪’,是一只信鸽。
鸽子的寿命一般在十到十五年,白雪是亚纪七年前从乳鸽亲自喂养长大,在北海道的农场和亚纪一起度过的七年时光,它已经算是中年。
实际白雪哪怕不在笼子里也不会走丢,平日里也经常去外面撒欢,这笼子只是给它一个住宿的地方。亚纪本人的待遇也并不比鸽子好多少,这单身宿舍,还不如鸽笼干净。
至少这鸽子笼她每天都有清理,而这间屋子,哪怕想要清理也让人无从下手。
作为信鸽,白雪有经受过专业的训练,甚至在国家信鸽协会组织的千公里级大赛中获得过名次。哪怕从东京到北海道,它也不会迷失方向。
八轩不知道亚纪带着白雪来东京时是否有这样的考虑。但只要在它脚上绑上信件,它确实能够飞去北海道的农场,将信送给在农场的家人。
这比起打镇上日杂店的电话还要靠谱的多——那是镇上唯一的一部公用电话。
毕竟她家农场到镇上,就算是年轻小伙的步伐也要走十几、二十分钟,来回就是半个多小时,并不方便接听留言。
这也是过去每次都是亚纪电话联系八轩,而八轩除了信件,却很难用电话联系对方的原因。
但白雪可以做到,一旦将信纸系在它的脚上,它就会飞过崇山峻岭,飞过栃木、福岛一路向北,跨越宫城、岩手和青森,然后飞跃津轻海峡,一路飞到北海道。
在公寓楼梯外公共卫生间旁的垃圾桶,堆了一些揉起来的信纸。八轩没有去仔细看,只是下意识的觉得,那就是亚纪扔的。
但他又有什么立场去说话呢?
说到底,他自己也是‘离家出走’的。这么多年了,从当年一意孤行去读农校,即使到今天,也没有和家里人好好过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