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也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梦。

当然，在战场上她不可能睡着，只是在阿普萨拉尔交付给她的星球之光中，她在稍纵即逝的一刹那间看到了这颗星球漫长的演化史。

对于每一个個体来说，生命是短暂而脆弱的，懵懵懂懂的一个恍惚，一生就已经过去。但对于一个星球的生命史来说，那是浩浩荡荡的洪流。伟大而壮观。

任何生命都值得尊重，每一个文明都是奇迹。

其实，亚波的文明又何尝不是这样？

“但不管怎么说，哪怕是为了自己的文明的发展，去奴役别人，殖民别人，这种事是不能允许的。”

绿色的光芒汇聚于手，盖亚掷出了‘光子冰刃’。

光芒撕破黑暗，轰击在亚波的胸甲上，极致的高温熔融它的胸甲，随后于它体内的能量相互冲突、撕扯。

同时，光子的脉冲压迫着，将亚波抵向了阿普拉星的大气层。被星球引力所捕捉的它，在浓厚的大气中摩擦着，坠向地面。

从外太空而来，如同流星坠落一样的巨物砸在地面，在一处长满了普兰草的平原上砸出了一个巨大的坑洞。

烟尘散去后，亚波从坑洞里面站了起来。

“很好，阿普萨拉尔，你做了个有趣的选择。”亚波的状态很不好，被它作为最后底牌的超兽黑撒旦已经被艾斯消灭，而它本人也是伤痕累累。然而望着化作光降落在它面前的盖亚和阿普萨拉尔，它依然没有慌张。

“你已经走投无路了，亚波。”

“走投无路？走投无路的究竟是谁，你该不会忘了吧？阿普拉星是我们亚波人的殖民星，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什么？阿普萨拉尔脸色苍白，她当然知道。

每一颗殖民星，亚波都会在星核之中安装衰变弹，只要它们有意，可以在任何时候摧毁那颗星球。这也是殖民星的文明不敢反抗亚波人的重要原因之一。

从被殖民的那一刻开始，他们的生死就已经被亚波完全掌握。

【通告阿普拉星！以亚波最高评议会议长的名义，我命令你们消灭阿普萨拉尔，否则我将会以议长的权限，立刻引爆阿普拉星！你们只有十分钟的时间考虑。】

亚波的声音传遍了阿普拉星的全域。

一艘又一艘的战舰从大气层外降落。这些是阿普拉星治安局的防卫舰队。

“攻击阿普萨拉尔女神？”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做到！”

“可是，行星衰变弹……”

那是他们星球的母神，阿普萨拉尔就是阿普拉星本身。漫长的时间里，从生命在星球上诞生的初始就庇护着万物。生命由她而生，她也是万物的归宿。

【你们还有三分钟时间。】

在行星地幔的深处，一颗足有十多米直径的特殊弹头在信号中被激活了保险装置，即使岩浆也无法融化分毫的它，发出了不祥的‘滴——滴’声，等待着最终的确认击发指令。

不是恐吓，谁都知道，那颗足以摧毁行星的衰变弹的存在是客观的事实。

“怎么，盖亚，你想要现在杀死我吗？”看着正在凝聚光能的盖亚，亚波有恃无恐道，“没关系，我也想试试你的这一招，叫什么——对了，量子流线。不过有一件事需要提醒你，如果我死了，行星衰变弹同样会被激发。如果你不顾这颗星球上的生命的话，就向我复仇吧。”

“你很想向我复仇，不是吗？为了地球上那些死去的生命复仇。至于阿普拉星，反正和你毫无关系。”

盖亚手中的光芒消散，她停下了量子流线。

亚波毫不意外。光之民就是那样，迂腐的可笑。所以它才讨厌他们，活着，让自己的文明延续，本就应该无所不用其极，用尽一切才行。

突然，某一艘飞船的火炮射出了惨绿色的光芒，击中了阿普萨拉尔的肩膀。

阿普萨拉尔怔怔的看着自己的肩膀，有点痛，但更多的是某种复杂的情愫。

“火炮手！”

飞船的舰桥中鸦雀无声，包括船长、大副在内的所有船员，都无言的看着那个按下了发射的火炮手。

火炮手也失神的看着自己那根按下了发射键的颤抖的手指。他抬起视线，又看向坐在中央最高席位上的船长。

“船……船长，我的家人，他们都在星球上。我想让他们活下去。可以吗？”

可以吗？

这么问着，没人回答，火炮手也没有期望得到答案，他从腰上拔下了单兵武器。

“阿拓——”

不知谁喊了一声，但是已经来不及。名为‘阿拓’的火炮手已经用手中的武器射穿了自己的头颅。

想要活下去有错吗？

确实没有错。还有星球上的同胞和家人，大家都要活下去。

阿普拉星给了他们生命，是蕴育了他们的摇篮，可是，他们不想死。不止他们，星球上还有百亿的阿普拉人，父母、孩子，亲人朋友，都在那里。

“阿普萨拉尔女神，请降罪于我——我以船长命令，向女神开炮！”

飞船开火了，一艘、两艘，随后更多的飞船向阿普萨拉尔发射了主炮。

“你看，这就是智慧生物。大家都一样。哪怕是诞生了自己的母星，等到耗尽了所有资源，一旦失去了价值也会被抛弃。只要获得了星际旅行的技术，就能随意的去寻找替代的星球。在宇宙中，这才是最常见的事。”

“追求更高的科技，是所有的文明毕生追求的事，代价是母星的资源。盖亚，终有一天，你也会被抛弃。在榨取所有的价值，不再适合任何生命生存之后，被你所守护的地球人抛弃。”

“他们会飞出太阳系，去寻找新的家园，而曾经如此璀璨美丽的你将会成为一颗死星，和宇宙中随处可见的破败陨石没有区别。这就是星球意志最终的命运。”

人类会抛弃地球吗？玲也不知道，她继承了盖亚之光，但同时也是人类。她喜欢人类，也喜欢地球的一切。

盖亚举着绿色的盖亚光盾，站在阿普萨拉尔面前，抵挡着那些飞船的主炮。

玲也没有攻击飞船，只是觉得这一幕有些讽刺。

她本身地球的光能早已耗尽，此时的能量是阿普萨拉尔传递给她，来自阿普拉星的翠绿色的能量带着勃勃生机。

她手中的光盾是阿普拉星众生的意志所凝聚，但抵挡着的，同样是阿普拉星众生所发射的主炮。没有坏人，他们都只是想要守护而已。

“所以只有你，亚波，绝对不可原谅！”

奴役文明，戏弄众生，异次元的恶魔亚波。

【偶然的一瞬间，与你四目相对。那让人幸福的心跳，会一直记得吧，于是爱上了这个色彩柔和的季节，就像那天闪耀着光芒的你一样。】

身后突然传来歌声，盖亚愕然回头。

唱歌的是阿普萨拉尔。

“我很喜欢呢，这首歌。”阿普萨拉尔说道。“不要认输，再努力一点。”

如果用天籁来形容歌声动听的话，阿普萨拉尔的声音是真正的天籁。天空与大海，草原与荒漠，仿佛是世间万物在共同演奏旋律。

这是阿普拉星在歌唱。

【不要认输，稍微再努力一下，试着走到最后。不管相距多远，我们的心始终相伴，追逐遥远的梦想。】

【不要认输，你看那边，终点已经越来越近。】

不要认输，这句话，她应该在两百多年前就醒悟的。用慢性的毒药来维持的生命，注定会是悲剧。

任何时候都不要认输，只要做出一点努力，哪怕微不足道的一点点，说不定结果就会完全不同。

星球在歌唱，星球上的每一个生灵，都在为这歌声而雀跃。

以某个特殊的时间节点，飞船的攻击渐渐停止了。

并非因为星球的歌，而是通讯系统中那个向全宇宙通告的宣言。

“攻击，继续攻击！你们难倒不怕我引爆星球吗？”亚波气急败坏道。

“我想你应该是做不到的。”流光从天而降，落在地面的是艾斯奥特曼。“你没有听见吗？亚波人的投降宣言。”

“什么？”

亚波向星球中央的那颗衰变弹下达了引爆的指令，却果然没有任何效果。

他的权限被解除了！

能解除议长权限的，唯有亚波最高评议会的全体议员表决。

然后，他同样听到了那个声音，那个向着全宇宙明码全频发送的信息——

【通告银河联邦、地球文明及银河系内众文明，现亚波最高评议会正在拟定与地球文明签订停战协议的准备，即刻起将停止针对包括地球在内的所有文明的战争行为，同时恳请地球、光之国停止对亚波的攻击，诚挚希望双方停战，并愿对地球前期损失支付赔偿。】

“它们怎么敢……这是背叛！”

“不，背叛的是你。”随着艾斯出现的，是另外几个外星生物，与亚波有几分相似，但并没有超兽的改造，是生物原本的样子。它们显然是亚波人同族。

“亚波，我以亚波最高评议会的名义向你宣布：评议会决议，即刻起撤销你的会长职务，并进行看押。由于针对地球发动战争的行为当时是你一力主张和决定，后续将会有银河联邦就你战争罪一事进行审判。”

“阿特隆，我就知道是你，你们这群鸽派的废物！你们无权代表亚波！”

“不，我有权。最高评议会除去议长之外的十二席，这是十席议员的赞同，和两席弃权的表决。”

“亚波，我们已经没有底牌了。炸了阿普拉星也毫无意义。你想要我们亚波一族的所有人，为了你一时冲动陪葬吗？”

“你应该也清楚，我们输了。”

与地球的战争，他们已经山穷水尽，如今战火更被反推到了母星。

亚波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