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处处好风光,文帝却看着远去的马车,这一刻心中却比寒冬腊月的冷风还要萧瑟。
他默默站了许久,站到正午的阳光都晃人眼时,刘公公看着他鬓边流下的汗珠,终于忍不住劝道:“想必公主和太子殿下已经出了京了,皇上的龙体要紧,还是回宫吧?”
其实早就连影子都望不见了。
文帝叹了口气,转身:“回宫。”
即便是在夜里,春风也格外和煦。
本来从楚国京城到梁国都城的距离,快马加鞭的话,几日便能到达。
但这一次人数众多,更别说还带着君九凝价值连城的“嫁妆”,许多东西禁不起磕碰,车队便走得更慢了。
三日过去了,路程才走了不到三分之一。
梁国主使急着回凉城复命,但也拿君九凝和楚国使臣团没办法,只好朝身边的侍从发牢骚。
“主使大人在说什么呢?这么慷慨激昂?”
正在梁主使说得唾沫星子乱飞的时候,一道清冷疏离的男声从身后如无声无息的鬼魅一般传来,让他顿时僵了身子。
梁主使恨不得狠狠给自己一巴掌,他怎么就忘了梁楚两国的使臣团虽然各自扎营,但晚饭倒也是一块儿吃的,所以可以自由走动这事儿呢!
他讪笑着回头:“原来是楚太子。”
君清漓表情冷淡地站在他身后,挺拔得像一根冰柱。
梁主使心中不由得有些忐忑,在背后吐槽别人被当场抓住了这种事情真的是谁做谁尴尬,饶是以他这么厚的脸皮,也禁不住老脸一红,只好讪讪地岔开话题:“太子可用膳了?老臣这里有好酒好菜,太子殿下可要坐下来喝一杯?”
他本以为以君清漓眼高于顶的性子会拒绝,没想到对方却突然笑了笑:“主使大人力邀,孤自然不好拒绝,便厚着脸皮讨杯酒喝了。”
他这一笑,如春风化雪一般把脸上天生的冷淡孤傲之感冲淡了不少,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
梁主使虽然傻眼,但也迅速反应过来:“太子赏脸,臣喜不自胜。”
待下人拿来新的餐具,他亲自给君清漓倒了杯酒:“陈年的梨花白,太子殿下尝尝!”
于是因为一杯酒,君清漓奇异地和梁主使打上了交道,不消多时便热络了起来,两个人勾肩搭背地坐在篝火旁,面颊都喝得红彤彤的。
不久之后,二人更是遣退下属,头并着头独树一帜地坐着,不知道在嘀咕什么。
君九凝借着透气的名义,从马车上下来逛了一圈,见此场景,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她这几日可发现了,君清漓出了宫就跟脱缰野马一般,整日都十分活跃,完全没了在楚皇宫时的高贵矜冷样。
而且现在还发展到了和梁国的人混在一起,难不成是个隐藏的话痨,跟谁都能唠?
他不怕这消息传回文帝耳朵里被教训么!
君九凝心里正吐槽,又眼睁睁看着君清漓那边又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身形粗壮的梁主使笑得险些载倒,君清漓伸出瘦弱的手臂好不容易才拉住了他。
看着这二人俨然一副哥俩好的样子,君九凝嘴角抽了抽,清咳了一声。
两人顿时止了笑,双双回头看向君九凝。只见君九凝捏着帕子遮了遮嘴角,目光中隐隐透出些警告意味:“二位正在谈论什么事情,竟如此开怀?不知我有没有这个福气听一听?”
这有啥不能说的?
梁国主使神色一松,微张着嘴就要说话,君清漓的手却在他腰上不轻不重地一拍,顿时把梁国使者拍了个激灵。
他转过头一脸疑惑地看向君清漓,似乎在询问对方为何不让自己说话。
君清漓却挑了挑眉,看着君九凝微笑道:“长姐,这可是我们男人之间的话题,你还是别听了。”
他目光一扫,发现了君九凝身后露出半颗头正看着他的秋月,转移话题道:“秋月,你去问问,今日伙夫们都备了什么菜,挑些公主爱吃的端过来。”
君九凝凭着默契瞬间明白了他有事故意瞒着自己,这时指使秋月去做事其实是叫君九凝离开。
莫名其妙。
但她也没有深究,乐得配合对方,随便找了个借口,便带着秋月离开了。
反正她下来逛逛的目的也不是为了君清漓,他若是有什么事情不好当面挑明,后面自然会和她解释。
姐弟之间这点信任还是有的。
君九凝提着裙子,漫不经心地在营地里散步,周遭人都是急急忙忙地走来走去,见了她纷纷低头行礼。
这些日子以来,从来没有接触过君九凝的人也发现楚国这名金枝玉叶的长公主其实相处起来十分和善,待人亲和,更重要的是伺候起来不麻烦,也不会随意苛责下人,所以众人即便在忙都愿意与她打招呼。
君九凝一路走来,口中不断地说着免礼免礼,眼神却是不经意地往梁国的马车队中扫了一次又一次,努力辨认着哪辆才是空灵所乘坐的。
按理说空灵也在梁国团队的马车上窝了一天了,就算是神仙也该下来吃饭喝水了吧?
但他就是至今都没有下来。
君九凝没找着机会和他说话,心里还惦记着假死药的事情,不免有些急躁,想找他问问进度。
从楚皇宫出发前她就特意问过空灵,配制假死药需要什么药材尽管和她提,空灵却说自己有办法。
虽然不知道一路上他该怎么炼制药物,但君九凝还是希望空灵最好是能在到达梁王宫前能把假死药炼成给她。
毕竟梁国是摄政王的地盘,她过去之后少不了摄政王派人会看着,届时人多眼杂,做什么都不方便。
她心里琢磨着要想办法和空灵说上话,又因为环境昏暗没注意脚下,被一块不小的石头绊了一跤,轻声惊呼着摔倒在地。
还好她反应快,用手掌撑住了地面,才没让脸部着地。
但君九凝擦着地面的手却是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她忍不住轻轻“嘶”了一声,跪坐起来,虽然眼睛看不见,但就这个疼痛程度来看,想来是破皮了。